慕容瑱咳了一声,太监总管施公公急忙取来披风为之披上。
“陛下,天色已晚,您早些安歇吧。”
慕容瑱托着额头,缓缓摇头,神情恹恹。近来他偶然风寒,只需服几剂药即会痊愈,却不知怎么回事,他不但寝食不佳,连药味也闻不得。这事传出去,后宫的娘娘们争先恐后的前来探望,可哪怕最受宠爱的月贵妃,也未得一见圣颜。
食不下,睡不着……太医院上下拿不定病因。他们只断定皇帝染了风寒,病情并不严重,却不知为何竟排斥起食药来。为此,连院正在内,所有太医都被罚了个遍。
“国师可有消息?”
施公公道:“国师尚在闭关,奴婢不敢贸然强请。”
慕容瑱默然片刻,也不恼,叹道:“那就算了吧。”
“那您……”
慕容瑱没在开口,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仿佛睡了去。施公公见状,招招手,殿内所有太监宫女全数悄然离去。
大约一炷香后,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附耳在施公公耳边说着什么。
施公公脸色大变,不禁叫出声来。
慕容瑱抬起眼皮,“什么事?”
施公公令小太监出去后,小声说:“陛下,林氏去了。”
林氏?
慕容瑱愣了愣,不确定问:“婉妃?”
施公公颔首,“是。两日前,林氏重病而亡。陛下圣体不安,那些奴才不敢搅扰。只是……”他小心翼翼打量着慕容瑱的脸色,“未时起,九皇子就不停地对着太华宫叩首……他们阻拦不住。”
慕容瑱恍惚。
她死了?
怎么会!
慕容瑱蹭地一下站了起来,“去冷宫。”
施公公目光微闪,大声喊:“摆驾!”
***
是夜。
星辰含羞,匿于云层之后。留于世间的残光,难敌万千灯火之光,越发显得黯淡无色。
春风尚带着寒意,一片片地,拨弄撩卷。
清黎苑偏院。
烟雾自窗户缝隙处逃逸,袅袅轻盈。窗纸上跃动着火光,明明灭灭。
晏珵身着黑衫,左臂上系着一片素缟,他跪在蒲团上,捧起一捧黍稷梗,掷入方形四足火炉里。
火炉后方摆着一张及成人半腰高的黑桌,桌上摆着一块新铸的灵位。上书:林氏淑玉之灵位。
晏珵双手平行向前,一击掌,再匍匐跪拜,往复三次后,又往火炉里掷入一捧黍稷梗。
他看着灼灼燃烧的火焰,漠然神色中,夹杂着不难察觉的哀戚、惋惜和愤怒。
荀语未曾跪拜,只上了三炷香,就侧站一旁,待到晏珵祭祀完毕,方才与他一同,走出房间。
言非在门外看候。
“即日起,封锁此院,任何人不得入内。”
言非道:“是!”
他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锁,动作利落的将门紧锁。
回到卧室,荀语见他面色难看,难得主动为他斟了杯热茶。
水雾淼淼,竟似迷胧视线。
“生死乃注定之事,无非早晚之别。”
晏珵淡淡看了她一眼,话虽如此,若世间之人能如此轻易看透生死,又哪来那么多迷障孽债。
多年磋磨,心如硬铁。虽记得婉妃的恩情,他们彼此的感情也谈不上亲厚,如今生死离别,又哪来那么多悲伤。
若论此时真心,愤怒和震撼远远超过其他情绪。
之前婉妃有荀语诊治,虽是风烛之躯,仍能苟延残喘数年。可不到一月时间,她竟突然重病暴毙,显然非自然死亡。
婉妃逝世的消息,在她死后的第三日,他方才知晓。慕容沛几乎以命为代价,才换来了陛下的注意。虽不知他为何特意去一趟冷宫,可思及他竟将婉妃复位,厚葬皇陵之事,真真是可笑至极。
滔天圣恩,不过虚伪仁义。
“我知晓。”幽幽的叹息,最终化为冰凉。这个在生命中并不十分重要的人,却带走了他仅存不多的温暖中的一点。
心中的决断越发坚决,哪怕此举风险更胜慢慢筹谋,可若是那幕后之人对姐姐动手,他有没有能力察觉?察觉了又有没有力量对抗?
他不敢赌。
“她并无威胁,谁要如此害她?”荀语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