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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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如海。
喧吵热闹的人声,层层叠浪般涌来,辩听一二,便可得知此次灯会的头彩已有了主。
“阿语可想再赏会儿灯?”
荀语乜着他,冷声道:“你此次问过我的想法?”
悦儿千方百计将她哄骗出来,若说没有晏珵的意思,那她的脑子也只是为了增身高。
晏珵无视她的讽刺,二人沉默的走在灯海人群中。
等走出拥春街,四周一下子冷清下来。
静谧吞噬着越发稀疏的欢声笑语,只剩下几人清脆的脚步声传响。
“我想让阿语看看大昭。”晏珵站在一个巷子口,静默的注视了她一会儿,“看看大昭虚假的盛世。”
说出一句貌似莫名其妙的话,晏珵就转步踏入巷子里。
荀语坠在他身后,当走出巷子,映入眼中的月色朦胧也美化不了的破败与凄凉。
荀语不禁想起前世曾去过的那个战火纷飞的凡人国度。虽不比那凄惨,可对比隔壁的灯火如海的辉煌繁华,竟也令人生出几分触目惊心之感。
偶尔有令人听着就难受的咳嗽声,从破旧的窗户里传出。
他们走了一会儿,晏珵驻足于一座院子前。
院子上掉漆的朱红匾额,刻写着几个早已模糊的字。门上铜环坏了一个,墙上的青瓦也有不少破碎。因雨而湿润的墙根,稀稀疏疏的爬着青苔。几簇树枝从墙头探出来,正好挡住垮掉的墙拐。
“广仁……堂?”荀语辨认。
晏珵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他近乎痴痴的凝视着那块牌匾。半响后,取出一只满满地钱袋,扔进院子里。
“是,此处乃广仁堂。十余年前乃是京中最有名的地方之一。”
十余年前?荀语捕捉到这个词。这已不是她第一次听到。
她本无多少好奇心,可许是听多了,也不禁生出了点探究之意。
十余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广仁堂曾有数十处之多,可谓是遍布大昭,广施仁德。但如今,只剩下这一处。”
“阿语可知这里为何在此时举行灯会?”突然,晏珵转了话题,自问自答般说:“城北聚集宗亲贵胄、达官巨富。城南是普通官员、贵族和富人。城西是平民……而这里,是离皇城最远的城东。城东居民多是无父无母的弃儿,或是老无所依的老人……因为贫苦和卑贱,滋生了许多恶徒和恶事。”
“这和灯会有什么关系?”
晏珵道:“灯会持续九日,每日彩头不同,花灯每隔三日换一次,以吸引人前来游玩。最后三日,按照惯例,城北的贵人多多少少会来此捧场,平日里难得一见的高门贵族,甚至是鲜少外出的贵女们也会前来。而灯会的第八日,便是当今皇上的寿诞。”
荀语一惊,瞬时想到了一种可能。她微微蹙眉,“难道是……”
“圣上每一年都会在寿诞时彰显他的圣德慈心,但城南乃京中痼疾,非一朝一夕可除去。故而,为粉饰太平,他们便想出这个法子来欲盖弥彰。哪怕圣上一时兴起想出宫巡览,也不会被败坏兴致。哪怕走到此处,也会被解释为全去参加灯会才会显得空荡荡。”
如今尚好,灯会的最后三日,城东的所有居民日夜皆不可外出。每日会有人定时送去一天的吃食。
城东的居民不但不会觉得愤怒,反而欣喜非常。对于衣事难济的他们而言,九日灯会亦是他们的盛典。哪怕被憋得透不过气来,也好过饿肚子。
当然并非每个人都如此,但不管是闹事还是想趁机告状的人,都彻底消失了……
对于情况混乱的城东而言,谁消失都引不起他人惊动。
他们谁也没资格怪罪城东之人自私冷漠,他们能怪罪的人,却是他们不敢怪罪的……
荀语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人心的恶火,神佛难灭。
晏珵将一直注视着广仁堂的目光移到她身上。冰冷月华映入凤眸,卷走情绪,唯剩下一片彻骨冷意。
“阿语,这才是大昭真正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