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乃贵人云集之地。
京城是走在路上都可能被贵人砸到的地方,城北更是如此。
处处高墙黛瓦,紧闭的院门,锁着一个普通人至死都想象不到的世界。
然,贵人也是分等级的。位于最顶层的那一批,居住在最靠近皇宫的地方。以离皇宫的距离长短,区分各自的等级。虽有例外,但这种异类绝不多。
最近的一条街,具体名为玉廊道,但如今却鲜有外人记得这个名字,盖因这条街,被戏谑为“大贵人街。”
余家位于玉廊道最里处。
古宅深深,在外看朴实无华,在内亦看不出多少金银玉石。若自身无那个眼力见识,怕是无法看出余家宅邸内那些看似无多少出众之处的摆设物什的价值,更看不出貌似未有过雕琢规划的庭院,出自何人之手。
今日乃余生七十大寿。
在寿数普遍不长的时代,他已能称得上高寿。
迎客的乃余生的长子、国子监祭酒余长安。
余长安今年三十有余,相貌更肖似余夫人。许是如此,为弱化清秀容貌,刻意留了长须,又将肤色特意晒黑了许多——但因体质缘故,也不过是比一般人稍微白一点,看起来倒有一点老学究的味道。
他身侧的,是余家二子余长平。余长平相貌不肖似其父母,倒是偏向外家。五官端正,身材健硕,没有一点书香气,反而更偏向武人,一眼就令人觉得此人当是极为憨厚耿率之人。他沉默地站在兄长身侧,不开口,但也礼数周全。
看到晏珵二人到时,余长安眼中划过一抹愤怒。显然,他也是知道今日为何会邀请他们的。
他上前一步,揖手道:“贵客前来,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一出门,晏珵就带上画皮。他不咸不淡的说了句,“能得贵府相邀,本王荣幸之至。”也不等余长安开口,他挑了挑眉,“余大人是想和本王一块儿在这堵门吗?”
余长安愣了下,侧开身,歉意道:“是下官失礼了。长平,带晏郡王和晏郡王妃去休息。”
“这位就是余二公子?和余大人一点也不像啊。”晏珵惊讶道。
真真是什么得罪人就说什么。
周围看热闹的人,交头接耳,含笑嘲讽。
余长平面貌憨厚,但生气时格外吓人。他黑着一张脸,粗声粗气的说了句“请”,就转头朝里走。
晏珵漫不经心的笑了一声,又说了几句。走在前方的余长平驻足,猛地回头,狠狠瞪着他。余长平双手握拳,脸黑如墨,一副如果他再敢继续胡言乱语下去,绝对要给他好看的样子。
晏珵也眯着眼,“怎么,余二公子是不欢迎本王吗?”他侧首,对沉默不语、面如止水的荀语说:“为夫刚才说错了什么吗?余二公子本就是个虎头虎脑一根筋的人,余老大人怎么派他出来迎客,是怕余家得罪的人不够多,还是余老大人老糊涂了?”
“晏郡王!”
余长平一声大吼,晏珵吓了一跳,本能般往后退了一步,又引来一阵低低嗤笑。
“晏郡王,收回你刚才的话!”余长平大步走了回来。他生得高头大马,比晏珵高了半个头不说,体魄也比他强壮不少。一瞬间,晏珵整个人被笼罩在他的影子里,两相对比,竟有种被人居高临下睥睨的意味。
余长平又重复了一遍,他素来尊重父亲,容不得人诋毁侮辱,何况此人还在父亲的大寿之日口出狂言,叫人如何不怒。哪怕比他更为理智的余长安,也因此不悦皱眉。
一旁的人看着好戏,心中猜想着接下来的发展。
虽看似气势被人压了一头,晏珵却不怵。如同外人所知的那般,说好听点是随性而为,不好听便是没脑子。
局势一触即发。
一位侍女走了过来,她朝众人行了礼,道:“少爷,老夫人听说晏郡王到了,令奴婢前来相请。”
有人问,“余老夫人为什么请他?”
侍女没有回答,看着晏珵,说:“郡王爷,老夫人说,当年初来京城,承蒙郡主照拂。今日得知郡王爷驾临,故令奴婢前来相邀。”
这番话,也算是给众人解惑了。
不少人恍然大悟,当年余老夫人因家世低微,为人排挤耻笑。唯有没有门第之见的清河郡主善意相待。本以为,她们会成为至交,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余贵妃出生后不久,就再无来往了。
没人觉得余老夫人是想报当年恩情,毕竟晏府处境极为艰难时,余家也未伸出过援手。当初,哪怕是余老夫人——还不需要余生出面——表露一二态度,也无人敢那般明目张胆的欺辱晏珵姐弟。
果然,晏珵如他们所想,一听到有人提起清河郡主,整个人都变得阴阳怪气。“呵,连家慈都搬出来了啊,余老夫人真是比当初聪明了许多。愣着做什么,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