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下旬,夜秦国的使团悄无声息的离开,比起他们来时的热闹与万众瞩目,如此离开倍显凄凉冷清。
当秦宜安代夜娄国求亲后,使者团就一直被拘在驿馆里,虽未限制自由,可不论去什么地方,明里有人跟着,暗中的也只是敷衍了事般遮掩了下痕迹。
没多久,秦宜安请辞离开,却被礼部以各种理由推拒。没多久,慕容瑱带着月贵妃去避暑,礼部的理由更是堂而皇之,直言,若秦宜安等人想离开,须得等陛下回銮,当面请辞。
他们只能等着。
弱者没有选择和拒绝的权利。
后来,又发生了震动大昭的大皇子虐童案。慕容瑱回京后,因此事耽搁了一阵子。等能离开时,酷寒冬日将近。
京城仍是一片灼热。
药材晾晒因种类不同对气温的要求亦有不同,如今的天气除了少数药材,其余的只好放在空间里。
前几日,晏珵去了趟万书阁,也不知用了什么办法,借了基本不能带走的书回来。知晓她挂念万书阁,又让她再耐心等一等,等过了这段时间,就带她去万书阁。
清黎院内随意摆着十几箱皇帝赐下的宝物。晏珵没有因它们是御赐之物而珍而重之,荀语更没有半分敬畏。
思及荀语在屋内喜欢赤脚,宫中娘娘都难得一匹的锦缎,被当成包面,里面填着柔软紧实的棉絮,缝成软垫,将整个卧室铺满。莹润硕大的东珠,如随处可见的小石子,零零散散的洒落在屋内,被踢来踢去。若是不小心膈着脚,十之八九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荀语素来喜欢的软榻下,摆着一张完整洁白的白虎皮。院子里的摇椅下,也垫着价值相差无几的东西。至于女子的饰物,因荀语不喜这些玩意儿,只留下几个简雅的,其余的全部丢给悦儿,让她拿去和她的姐妹们分了。
这些东西不能售卖,他们也无心思敬重,便用来把玩糟践。他们更不担心被皇帝知晓后怪罪,这东西为什么被送来,彼此心知肚明。
悦儿哪怕看了许多次,现在每次进屋,仍有一种心痛得想哭的感觉。她也很清楚这些东西不能卖,拿去当做人情往来的礼物也不合适——他们敢送人别人未必敢收,王爷又不想将这些放入仓库……可是,悦儿心里流着血,他们穷啊!
放在眼前的宝物只能糟践,这感觉真是锥心刺骨。
收敛起心思,悦儿开始汇报进来发生的事。
荀语抬起头,“什么?”
悦儿重复一遍,“越来越多人在追查驻颜丹的出处。虽然各地的药房都已关闭,作用却不大。曾当过药房伙计的人,已全数回了山里。”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王爷吩咐,王妃您可以随意调遣支配我们,所有消息也要告知您。”
荀语一怔,目光游移到书上,可视线却开始模糊。
“每一颗驻颜丹的药效虽分成了千份,但效用依旧很大。我们细水长流,各地贩卖,仍供不应求。想要的人越来越多,有权有势的占据绝大部分。我们虽极力遮掩,但……昨日得到消息,似乎因为月贵妃喜爱此物,皇上也对此心生好奇,就派了复明司去查。”稍顿,悦儿道:“普天之下,鲜少有复明司出动却差不到的事情。”
“哦?晏珵想要我做什么?”心一直往下沉,荀语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却不清楚为何会起这种感觉。
悦儿茫然,“王爷只是命奴婢将这些消息告知您而已。”
“只是如此?”
“是。”悦儿不确定的问道:“王妃您难道是以为,王爷派奴婢传话给您,是想要您做什么却因他不好开口就让奴婢来暗示吗?”
“不对?”
悦儿顿时涌起愤怒,可看着她皱眉不解的模样,又起了沉沉的无奈。比起怀疑,这种疑惑反而让人生气却也哭笑不得。
想了想,悦儿道:“荀小姐,奴婢等人自幼跟在王爷身边。王爷曾是什么样的人,相信您有所听闻。传言不虚却也不真。当年的殿下,比传闻中,更加聪慧睿智,也更加宽和温柔。他天纵英才,不但不以此为傲,谦谨勤奋。他出生显赫,却从来不低看任何人。当年郡主在世时,他常常跟随郡主去广仁堂,偶尔会替代先生,教导那些因为各种原因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识字习武。他就如太阳般,所到之处,光芒万千也温暖他人。”
悦儿变了个称呼,口气越来越肃重,其中的惋惜也越发沉重。“但那件事后……荀小姐,奴婢不知您是因什么原因改变,但王爷和大小姐沦落如今的境地,您……功不可没!”
眼眸颤了颤,她的话如万穹大陆无尽之海里粘稠的死水,一旦沾身,就无法摆脱。只能被它强行拽如,神智清明的窒息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