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胡乱坐在靠椅上的人们自觉排起横队,这群不相识的人互相辨认到达的先后顺序,这过程持续不到一分钟,上车的次序便被确定下来。所有人安静地等在公交车门口,最后跑来的两个年轻女孩站在队尾。
车门打开,人们依次上车。每人在验票时都向乘务员点头致意。陈盈也跟着约翰爬上那些高高的台阶。她看到这位女乘务员大概五六十岁年级,戴着一副有角质的眼睛,满脸笑意地望着她。后来约翰告诉她,这位乘务员每天只跑这一条线,几乎认识车上每个人。她家里有两个孩子,都已成年,其中一个在哥本哈根工作。
“这是我的票。”陈盈紧张地把车票递给她。看着她把车票插进计时器打了几个数字后还给自己。
“谢谢。”乘务员说。这是陈盈能听懂的几句丹麦语之一。
约翰在最后排到两个挨着的座位。他们刚刚坐好,车辆就启动了。尽管天色已晚,陈盈仍能看出他们正走在一条乡间小路上。柏油马路只有一来一去两条车道,中间刷着白色分割线。路旁的各种树木枝叶繁茂,昏黄的路灯下能看到枝头挂满累累果实。陈盈能辨认出有些是石榴、苹果,有些果实像是山楂,还有些则像是栗子般穿着坚韧的刺状外衣。这些树木大多种在路边居民家中。这里的房子全是二层小楼,一家一户,有的门口院子围栏外还挂着名牌,立着邮箱。这些独立的房子之间由花园和石子小路相隔,没有高大的外墙或铁丝网栅栏,窗户里透露出房间的信息,不少家庭正在吃晚饭,公交车经过时偶尔从花园里传出犬吠声。
经过这片小区之后,汽车开上一座跨海木桥,汽车走在桥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约翰告诉陈盈,这是个很小的海峡,因为丹麦岛屿众多,像这样的木桥还有很多。他保证桥的质量是没问题的,木板下面还有钢架,足够支撑相当的分量。加上头和尾,这座桥上一共只有八盏灯。桥下浪潮起起伏伏,不断冲刷桥墩基石,一大群白色的海鸥被经过的汽车倒影惊醒,高声尖叫着在海面盘旋。
桥的另一边是片牧场。大概是为保证畜牧质量,周围连路灯也没有。乘务员打开车灯,照亮前方的路。借着车灯的余光,陈盈隐约看见牧场中还有几匹马在吃草。牧场过去是林间小路。道路两侧是高大的蕨类植物,未经人工修整,自由自在地生长着。它们落下的枯枝残叶堆积在树根部,经过成年的积累成为腐生生物的天堂。有不少白色的蘑菇聚集在树根处,东一堆,西一堆,像偶然冒出的精灵。走到小路尽头,景色又开阔起来,仿佛经历过但丁的《神曲》,再次回到群星之下。车辆继续向前行驶,经过另一片小区。这里的房子多数只时平层,从亮着灯的窗户陈盈看到一个女孩正在读一本厚书。一切都那么安静,偶尔还能听到树林尽头海浪的波涛声。汽车在一处亮着灯的便利店前停下,三分之一乘客自觉地下车。然后车辆抬起身躯,继续前行。约翰按动把手上红色的停车按钮,车厢最前方亮起下一站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