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红和思欢来到工地的时候,那几个瓦匠师傅还没有来,她俩就站在墙角的一棵柳树下等了一会儿。“思欢,你看你现在多好!又能挣钱,又会过日子。你看我除了认识几个字外,啥也不会。我要是知道我今天这样,当初说啥也不到学校里面念书。跟你比,我得浪费多少宝贵的时间啊!这么多年,能耽误的我都耽误了,想想我都觉得自己这些年白活了,真是自叹不如人啊!”孙晓红沮丧地说。
“咱能不能不开这种玩笑!我一个粗手大脚的人,整天跟钢筋混凝土打交道,跟我有啥可比的。我就跟你这么说吧,这年头在外面闯荡,没有文化还真是吃不通。书念多了有啥不好,你看,像我这样的人,也只能是整天搬砖头,扛水泥,干起活来像头驴,过着人吃土欢天喜地的日子,我还羡慕你呢!要是连这活儿都不会干,以后还真不知道咋活儿呢!”
“咋活都比我强,你猜我妈怎么说我?说出来都不怕你笑话!她说别人念书越念越高,我念书是越念越低,考啥都考不上,还不如去幼儿班复习,把所有的课程再重读一遍。你说,她这样贬低我,我心里能好受吗?反正这辈子也没啥出息了,得过且过吧!”晓红垂下眼帘,语调低缓地说着。
“你妈说的那都是气话,她就是恨铁不成钢,你还当真啊?她是你妈,说啥都是为了你好,她又不会让你挣钱养家!你念了那么多年的书,花了他们那么多年的血汗钱,你在家里还跟自己的妈妈置气,我看你是不是傻呀!你看我妈多好,平时啥都不跟我说,一到开支的时候,就朝我要钱,有时候,我真是怀疑,我是不是她挣钱的机器呀!”思欢的话,说得孙晓红心里一惊,她无语地听着思欢道出的委屈,便不再抱怨。看似表面的无限的风光,其实心里都有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她们正说着,几辆红色的摩托车,从大开的防护墙外冲了进来。两个人的谈话马上停止。姚师傅下了摩托车,摘下头盔后,把摩托车推到一棵大树的背后,其他几个人也照样跟了过去。他们前脚刚到,思欢的哥哥随后也到了。他下了摩托车,就朝姚师傅走了过去。两个人站在树下,好像在研究什么要紧的事情。因为离得太远,思欢也不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等力工们都到齐了,他俩才拎起工具袋,从树后转了过来。
思欢见哥哥和姚师傅领着一帮弟子朝这边新砌的山墙走了过来,立刻笑脸相迎:“姚师傅,我今天给你带来一个搬砖的力工,我朋友,特有文化,你看怎么样?”思欢朝姚师傅大大咧咧地介绍说。
“思欢,工地上搬砖的活儿,可不是谁来谁就能干的,凡是能到工地干活儿的人,都是一顶一的好手,你看她这细皮嫩肉的,长了一双拿绣花针的手,根本就不是干重活儿的料,你让她来这里搬砖,五十块不到,就得累趴下起不来,她要是能在工地上挺一上午,依我看都是满大一关,还不得把她累得蒙头转向!”姚师傅皱了皱眉头,瞟了思欢哥哥一眼,面无表情地说。
“不就是搬几块砖头吗,有啥了不起的,还上纲上线了。今天这砖我就搬定了,我倒是要让她看看,我这拿过钢笔的手,到底能不能被这些砖垛累趴下。哼!真是小看穷人。”姚师傅的话,说得太难听了,孙晓红还从来没让人当面指责过,她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变得难看起来。
看到孙晓红骤然突变的脸色,思欢的脸上有点儿挂不住劲了,她抬着脸用很不高兴的语气对姚师傅说:“这你就说错了,都是庄稼院里出来的孩子,谁家没干过搬砖的活儿啊?这搬砖的活儿,又不是扛石头,也没见把谁累趴下。甭管她怎么样,能搬动砖就是好样的,你先别以貌取人,一会儿试试再说,反正人我给你们找来了,用不用你说了算?行,你就留下。不行,她就走人,说那么多扬沙子的话好听吗?”孙晓红听了他们的对话,心像被刀尖剜了一下般难受,她的眼睛里冒着血红的光芒,心里充满了无限的幽怨。
“到底是有志气的人,那好,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当着你哥哥的面,你都把人请来了,咱也不好让她回去,我也同意她留在工地。不过丑话得说到前头,在工地上干活,耳朵得灵活一点儿,不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吧,也得两腿儿勤快一点儿。刚才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试试看吧?如果能行,工钱咱一个不差,如果不行,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姚师傅一脸严肃地说。
他没见过孙晓红干活儿,可能觉得孙晓红是来工地浑水摸鱼的,就在中间横着不愿意用。毕竟这个工程有他的一份,给力工开支自然也有他的一份,他也有权决定力工的去留问题。
工地上, 你一言,他一语,两个人你来我往,像市场上讨价还价的小贩一样争论个喋喋不休。他们说了半天,才决定让孙晓红留在工地。工地的活儿单调墨迹,乌烟瘴气,身子稍微一动,就是一身灰尘。按孙晓红的倔脾气,她无论如何都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可她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一无是处的废物,就是让她天天去背大山,她也得咬紧牙关,默默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