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三哥快步从菜市场里面走出来的时候,天空已经大亮。在小贩们喧嚣的吵嚷声中,市场里的人越聚越多,来来往往的行人,黑压压地连成一片,把菜市场的门口堵得水泻不通。
等在门口的孙国栋正擎着马鞭子,焦急地向里面张望。他见五子跟在三哥的身后,这才放下心来。菜市场本来就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地方,里面的小贩个个鬼精,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掀起一层波澜。每天卖完菜后,孙国栋都不敢在门口过久的停留,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会撞见一个夹着皮包的混混跑过来,生打硬要地朝他要地皮税。
他伸手要多少就得给多少,要是不给的话,他不是扣车就是扣马,绝对不让你有好果子吃。马车要是早点儿赶来的话,还能躲过一劫。要是走晚了,被他一眼撞见,瞪着眼睛走过来,大声吼着,那动静都赶上抄家了,谁碰见谁倒霉。这人经常下黑手大人,他一出现,大家就像见了瘟神一样,躲得远远的,凡是市场上做过买卖的的人,没有一个不背地里诅咒他断子绝孙的。
以前,孙国栋也在市场上撞见两回,虽然给的钱不多,但被人推过来搡过去的跟在屁股后面要钱,他心里也不舒服。后来,他再来多要钱,孙国栋就不跟他磨嘴皮子了,直接把钱递过去,转身就走,不犯任何口舌。现在还好,天气热了,那小子晚上喝了大半夜酒,这个时候,恐怕还没起床呢吧!惹不起就得躲,谁让人家嘴大,咱家嘴小。既然胳膊总是拧不过大腿,就得忍着点儿,为了避免再遇见这只狼狗,他们赶的马车必须早点儿离开这块是非之地。
五子的脾气不好,可心眼儿不坏,而且见到不公的事情他还爱多管闲事儿,万一在里面闲逛的时候,玩世不恭地惹恼了哪个愣大爷,无端摊上不必要的官司花几个大头钱不说,再碰上这样难缠的主,他可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孙国栋的担心并不多余,自己的儿子啥样自己最清楚。他二十左右岁的年龄,血气方刚,七个不服八个不忿,正是处在叛逆期,他在村里也结交几个死党,平时有活儿的时候,你帮我,我帮你的,相处得特别混合。有时候五子在外面也喝点儿小酒,甚至还跟胡同里的王五儿搅合在一起,后来王五进城偷金店被警察抓走,关进了少年管教所,他们也就终止了联系。眼见着王五儿也不走正路,他也就把心收了回来,并死心塌地地跟着爸妈种菜卖菜了。
以前, 孙国栋也想让五子学门手艺,可五子死活不干,他仗着自己年轻力壮,掉井不挂下巴,就喜欢自由散漫,在他面前,除了爹妈说话好使,他在外面谁的话都听不进去。要不是家里的这块菜地,常年绊住了五子的手脚哪也去不了,说不定他这会儿跟着那群哥们,去哪里浪荡江湖去了。
孙国栋正急得团团乱转,突然看到跟在三哥身后的五子,孙国栋皱着眉头,看着这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走到眼前,心里有点儿纳闷。心想:这小子整天野心勃勃的,卖完菜就不想回家了,跟在这些人的屁股后面,能混出什么好人来。于是,他朝三哥笑了笑,然后他的目光越过三哥的肩膀,一下落到了五子的身上,他刚要张口埋怨,三哥站在他的对面说话了。
“哎呀,我说叔啊,你们走得也太快了,连说句话的功夫都不给呀?刚才在院子里面,有件事情我正要跟你们说说,可一眨眼儿的功夫,你们就出来了。你们俩这性子也太着急了,想跟你们说句话,都得放小跑才能赶上!”三哥说着,将身上的军大衣使劲地裹了一下。
“能不着急走吗吗?菜地里的窝棚还没人看着呢!这会儿天都亮了,谁要是进地里摘走点儿青菜倒也不要紧,就怕有人到地里胡乱踩巴一气,把菜秧子都踩折了,可就没钱而挣了!本来村里红眼病的人就多,要是让他们钻了空子,我家的菜地可就惨了,还不得让他们给罢园了啊!”晓红妈见孙国栋站在马车前没吭声,她急忙接过话茬跟三哥聊了起来。
“我说阿姨呀,现在的人,根本就没你说得那么严重,我看你是不是想多了啊?今日不同往日了,你看满大街的人哪有几个是勤快的人了?现在的人,可会享受,不管穷富,个个都跟大爷似的,哪个也不像能吃苦的人啊?可能这会儿都在被窝里睡懒觉呢吧!别说是让他们去地里偷菜了,就是把菜做熟了,端到嘴边求他们吃,都懒得张嘴去嚼。就是想让他们去地里偷菜,又背又扛的,还不如让他们偷钱来的快呢!这事儿,你就放心吧!你们就是明天回去,地里的菜也一棵丢不了!”三哥说着,又往前凑了几步。
“人心都隔着肚皮呢!这也说不准啊,还是多加小心为好!啥事儿都一样,赶早别赶晚。能早点儿回去,就尽量早点儿,省得麻烦事儿多。五子,你还愣着干嘛,快点儿上车回家啊?”晓红妈妈一心想要快走,就催促五子快点儿上车。
“阿姨,你着什么急呀?我还想跟你说几句话呢。你们再着急往回赶路,也不差儿这点儿时间,听我把话说完,你保准高兴谢我。”晓红妈见三哥确实像有话要说,便不再言语。她用揣测的目光看着三哥特别急切的样子,倒也不像是随便跟她开玩笑,随即笑着说道:“这孩子,整得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儿,快点儿说出来不就得了,还用拐这么大的直角弯让我猜,都能猜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