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东西,你不用拿给我看。说吧,什么事儿?”妈妈冷冷地说。她把裤子翻了过来,又无动于衷地塞在了缝针下面。
慌乱中,孙晓红极尽讨好地撕开了信封,当她抖开信纸看见上面写着让她明天尽快报到的字眼儿时,她又再次把这封信拿到妈妈的眼前看。
妈妈回过头来,一眼盯住上面的一行小字,她的一双眼睛顿时瞪得老大。她没有问明情况,马上放下手里的破裤子,兴奋地扯过信纸,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看了两遍,然后把信纸撇到晓红的手里,突然冲出了屋门。她一路小跑般的走到院子里,去喊孙国栋去了:“老孙,你快看看,咱家的晓红考上民办教师了!信上说她明天就要去那里报到了。”
她这一嗓子,像一阵风,在胡同里荡漾了很久,又轻盈地飘向了远方。
孙晓红站在屋子里面,她局促不安地看着妈妈跑出房门,她的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地上。她突然觉得天地很宽,星夜很亮,前面的路很广。仿佛身边所有人对她的冷漠,也将要慢慢化解。俗话说:“墙倒众人推,破鼓乱人捶。”想起这些天的件件困扰,都将烟消云散。孙晓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还没有那么悲催和不堪吧!
孙国栋得知这个消息后,他自然替女儿高兴。晓红在屋子里面思前想后地坐了半天,她不知道对爸爸说些什么,就闷不做声地回屋睡觉去了。晓红妈到底是藏不住事儿的人,这一个晚上,她不但去了四婶家炫耀一番,还去了三婶家走了一圈,等她回到家里的时候,都已经是大半夜了。
“不是我说你,你这人就是嘴巴太快,狗肚子里面装不了四两香油,啥事儿心里都搁不住。晓红不就是考个民办教师吗,这有啥可显摆的,村里考上大学的孩子多了去了,哪个爹妈像你长在嘴巴上,没事儿出去瞎嚷嚷,也不知道美个啥劲儿?到底还能不能消停了!”晓红妈半夜回来的时候,坐在炕头抽烟的孙国栋见晓红妈这么晚才回来,将手里的烟袋锅,往炕沿帮上使劲而磕了磕,不停地埋怨说。
“就你爱管闲事儿,你没看她们背后都把晓红说成啥样了。一个个狗眼看人低的瞧不起人,好忙帮不上,说风凉话一个比一个损,一个比一个过分,也不知道咱家晓红害了她们哪根筋疼。现在晓红考上了民办老师,我就是让她们看看,咱家的晓红跟她家的孩子比,到底弱到了哪里?”晓红妈说着,脱掉脚上的鞋子,上炕脱衣睡觉。
“你就爱争抢好胜,事儿都过去那么多天了,她们爱说啥说啥呗,反正也长不了身上,一个胡同都住这么多年了,得饶人处且饶人,跟她们这些人斤斤计较干啥?”孙国栋把烟袋锅小心翼翼地装到一个布口袋里面后,一摁墙上的开关,屋子里面一下子变得黑暗起来。
孙晓红上班那天早上,安静的胡同里,突然探出很多女人的脑袋来。她们都躲在门里暗暗窥视,可能是出于羡慕嫉妒恨吧,没有人走出来和她打招呼。各种迥异的目光,在她的身上滴溜溜地打着转转,看得她浑身发毛。
大岩她妈改嫁了,志满她妈搬走了。晓峰她妈得了脑血栓,连爱慕虚荣的四婶,也晃着脑袋口齿不清地站在门口,一直把她的背影送出胡同。想想这些人曾经对自己的一些伤害,其实也挺可恨的。孙晓红不得不佩服她们的嘴巴和想象了。她之所以能有今天这么多的挫败感,一多半来自于她们的推波助澜和旁敲侧击。
孙晓红现在已经不生这些人的气了,就算她们的嘴巴再坏,心机太过,也只不过是过过嘴瘾,从她们嘴里说出的那些流言蜚语,往往都是不攻自破,不战自败,想想大岩她妈,整天扯东道西卖弄自己的那条长舌头,结果轮到自己头上的笑话,比别人的更惨,她没有搬走的时候,从胡同头到胡同尾,一个不落地说了半辈子坏人的话,她这个害人害己的嘴巴,骂来骂去的,最后她也没落下什么好的下场,结果都是咎由自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