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栖将我面前桌上的酒杯拿起递在我眼前,似在劝我喝下那杯酒。
“喝一杯吧,这黄酒可曾是你最爱饮的酒。”
我知道,他说的“你”,指的并不是我,而是乙桪。
我抿嘴淡笑,接过那杯酒,用衣袖掩面喝了一杯。
放下杯子,我静望着他。
“游然的这神一般的话语,你也相信?”
他是笑非笑,“当然相信,师傅的手笔,我怎会不信。你可知师傅是什么人吗?”
他看着我,我愣望着他,摇头。
“游然口中的仙道,我所得知的崔神医,难道不是吗?”
萧景栖再次是笑非笑,“容儿你还只了解一点。”
他这次唤我“容儿”,证明他是清醒的,并不混淆我和乙桪。
他站起身,远望着亭台外的桃花,我起身走近他身侧,想听他要说什么。
他缓缓说道,“师傅崔伯渊是天师道弟子,而他的师傅便是曾经太武帝拓跋焘尊宠的国师寇谦之,寇天师。几十年前,寇谦之以其道术、法术、和权术、谋术,连连相扣,术术应手,在鲜皓卑族的大魏被人国民称颂。有人说,寇国师得到了’太上真人’的真传,会术语,算半个神仙。太武帝更是赐巨资让寇天师修建能成仙得道的静伦天宫,后来听闻寇天师在静伦天宫里坐化归仙了。”
萧景栖将视线拉回,看着我,“你可知,我师傅崔伯渊也得到了寇天师的真传,他同样会术语。”
我轻笑,“你的意思是,崔伯渊将乙桪的灵魂收集存放在玉瓶里,等多年后附身在我身上只是轻而易举的事?”
他笑道,“难道不是吗,你不已经是事实了。”
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要乙桪再次复生?
“你可知崔神医要这样做的原因吗?”
萧景栖唇角微勾,似有无奈,“我想乙桪曾经求过师傅。”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是乙桪自己要再次复生,所以崔伯渊答应了她的请求。
桃花清香随风飘来,我似乎看见了当年乙桪在临死的一刻,请求崔伯渊,她还不想死,不想就这么死了。
她应该还有什么愿望是未能实现的,所以她不想死。
我和萧景栖出了他的庄园,我让游然先回府,不必跟着。
他带我到了一条避静的巷子,长长的巷子清凉安静,没有主道上的繁华喧闹,这一处地方似乎已经清凉了很久很久。
我抬眸望去这还被贴着封条的大门,门匾上两个字已经掉了色,残缺不全。
乙府,这威峨的大门,想当年应该是多么的繁荣。如今清风萧萧,这一条街都是那么冷清。
我们没有扯开封条,而是找到后门,我们从后门走了进去。
院内杂草丛生,枯枝烂叶随处都是,一些破碎的瓷器,腐烂的用具横在路中。这是多么的荒凉,多么的陈旧。
这宅院宽阔无比,想当年应该是平城里最大的府邸了,如今却是凄凉残破。
我 感觉眼前出现乙府中人在家族被诛之时,惊慌地逃命。府内乱成一片,哭声喊声连成一片。我似乎看到了乱箭飞舞,从院外飞射进来,那些在院子奔跑的家人们中箭残叫,倒地一片。
凄惨之声循环在我脑海里,尸体横摆在我眼前。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尸体。
我感觉胸口躁乱得慌,脸色苍白。就像自己此时已经处在当时那可怕的场景。
“桪儿——”
萧景栖不知何时扶着我,在我耳边轻唤,把我从迷乱中拉醒过来。
“没事吧?”
我轻摇头,“没事。”
他这样半搂半扶着我,是因为只有我们两个人,要是有人在场,这样的行为会落人口舌。
他将院中的石凳用衣袖擦抹干净,让我坐下,低眸看着我,眼中不只有疑惑,还有迷情。
“为何要到这来看看?”
我抬眸对视着他的深眸,在他的眼里,我看到的都是自己。沉吟后,我幽幽地道:“景栖,如我真是乙桪,我怎能不来看看。”
他蹲在我面前,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我眼里冒着泪花,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在心痛,为乙桪而心痛,为她的家人而痛。
当年,乙府全府被杀,是多么惨烈的场面,幸好我只是载有乙桪的躯体而已。
幸好不是发生在我的身上,如是我也在场,看到那么多人死去,我也会愤怒,会怨恨。
乙桪刺杀太皇太后,她的仇恨之心,是谁都能理解。
她应该放不下她的家人,放不下她的父亲。
景栖突然将我拥进怀里,紧紧地拥抱着我,他在我耳边道,“对不起,当年救不了你的父亲,而我只能把你带走。”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让自己放松下来,平静自己。
“你一人怎能救得了乙府一大家族,你尽力了。”
他放开我,沉浸地看着我,他的眸色里一瞬间的闪神。
“桪儿——”他再一次深深地呼唤我的名字。
我缓过神来,轻语,“走吧。”
我不想再留在这多一刻,总觉得自己的心情由不了自己,似乎乙桪的灵魂在控制着我。
站在园中,我再一次望着草木丛生的杂乱,甚是凄凉,只是这一切与我又有什么关系?乙浑到死都不知道还有我这么个女儿,乙桪也不曾知道有我这个妹妹。
要是知道我是她妹妹,当年的夜晚,怎么会让她的属下将我丢入荷塘?
她并不清楚。
这日从乙府回去后,我变了,变得每日辰时都要去府中的校场里射上几箭。
这日,我刚射完一支箭,父亲高扬就站在不远处,愣愣地看着我。
府里已经没人不知我会射箭了,父亲一定也早就知晓了。
我走近他,欠身微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