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发出了这一声轻唤,仿佛是凌乱中甩出的一根鱼线,将她从漩涡中拉出?
却也是刹那间,风过电逝,她又重新拼凑好自己……不,或许应该说是程雪嫣……
脑子嗡嗡乱响……他怎么会在这?为了寻她而来?她竟不敢相信,却仍热泪盈眶。
的确,之前他如此决绝的要和她离婚,此刻又怎么会……难道是良心发现?可他又是怎么来的?
她为他到此编排了无数可能,每个可能都只凌波一跳便支离破碎,落地有声。
是梦吧?也只能是梦,只有梦才会如此离奇……
碧彤露出心领神会的笑。
姑娘如此震惊是她早就想到的。
如今的凌肃是应天书院讲习四书五经的先生,他与姑娘的相识应该追溯到六年前的秋日。
姑娘随二夫人去甘露寺上香,远远的听到有人在参议佛语禅机,其中一个声音朗朗,见解不凡。
二夫人撩开锦幔窗帘看了一眼,口中赞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悟性,难得,难得……”
程雪嫣顺着帘子的缝隙看了一眼,只见一弱冠男子正和年龄相仿的几个男子还有寺院的一位高僧侃侃而谈。
他身材消瘦却样貌不俗,举手投足间皆尽显潇洒。不过还是年纪太轻,过于显露锋芒。
此际,车已行过那群人身边。那男子往一边避让时无意向车子看了一眼,正对上程雪嫣尚未来得及收回的目光。他先是一怔,紧接着便流露出惊见天人的神色。
程雪嫣急忙放下帘子,并未显异样,只是回到程府后整个黄昏都呆站在露台上。
本以为不过是个偶然的邂逅。
当所有人都将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之际,重阳节到了。
程府是官宦之家,凡事都讲究个排场,既然是重阳节,赏菊是必不可少的赏心乐事,此番名曰“摆金盏”,因那一年的菊花以黄*菊为主。还特寻人培植出了“十祥锦”,将风飘雪月、新玉孔雀、玉堂金马、独立寒秋、斑中玉笋、鬃翠佛尘、芳溪秋雨、太真含笑、雪罩红梅、汴梁绿翠十种名品弄在一株极高的黄花蒿上。其时,十色花齐放,如彩缎凌空飞泻,艳丽非常。
程尚书邀来同朝官员来府赏花,受邀的还有当朝名士。
那日,偌大的程府挤满了人,都为这十祥锦赞不绝口。
众人品赏一番离去后,府里尚未及笄的姑娘们也出来赏菊了。
她陪着程雪嫣在馨园转了一会,就见到了那时已身为太尉的顾骞,他对着姑娘注目良久,对程准怀道:“令千金小小年纪便知书达理,端庄得体,老夫甚是喜爱,不如将来嫁与我三儿如何?”
官场闲话,多是玩笑,当时程准怀并未当真。
程雪嫣在十祥锦下驻足片刻,却无他人脸上的欣喜玩味之情,而是戚然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菊本是花中隐士,却要来俗世沾染尘埃。人既然已是俗了,何苦又牵扯这花也跟着趟这道浑水?”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我想是因为这世外隐士见了人间佳人才忍不住要来凡尘走一遭。况又怎能单单认为是俗世污浊了这菊花,菊花来此或许正是为了以馨香来涤荡整个俗世呢?”
十祥锦后转出一人,正是那日在甘露寺遇到的那个少年书生。
十祥锦在他身后怒放,如锦似绣,更衬得他风姿朗朗。
他深施一礼:“在下凌肃,请问姑娘芳名。”
人和名字一样猖狂,竟敢询问姑娘的名讳?
她刚要斥责,却见程雪嫣微一福身,脸上还带着余惊未散的红晕,低声报了家门。
得知姑娘是程府的千金,凌肃也只是略表讶然,抬头看着碧丝飘洒的汴梁绿翠:“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这登徒浪子……
她就要发怒了,姑娘的脸却愈显娇艳,恰如那半开半放的太真含笑。
心忽的一动,姑娘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