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终是于心不忍,回身抱住她:“他对你还是那么……我听说最近又纳了妾了……”
秦曼荷响亮的哭了一声:“还不是因为我这肚子不争气?”
“怎么能怪你?若不是你,他们顾府就连个丫头片子都没有!”男人义愤填膺。
“可是……”
“如果你要我……就让多儿给我捎个信……”
语气渐次温柔,渐次暧昧,惹得听的人都红了脸。程雪嫣和碧彤对视一眼,又赶紧各自别开目光。
终于,那两人不依不舍走了。
夜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刚刚不过是演了一出情景剧,现在幕落了,人也该散了。
二人从草丛里站起身,都长舒了一口气,方觉骨软筋麻,然后发现凌肃淡色的长袍又出现在不远不近的旁边,仿佛刚刚是被上帝的手拿走现在又给放了回来,简直太神奇了!
程雪嫣却觉得有些不自在,仿佛是家丑不小心被外人看到,可转念一想,顾家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行至山脚,不能再相送,程雪嫣和碧彤坐上马车。
马车缓缓上路。掀开车帘,看见凌肃淡色的身影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然后颠簸的融入夜色。
鼻子突然有点酸。
碧彤大概也累了,没有打趣她。主仆二人靠着车厢壁,伴着车厢的摇晃,昏暗中,困意一层层的袭来……
突然,身子似是一震,紧接着一团光亮袭了过来。
程雪嫣睁开眼睛,只觉强光刺眼。眯着眼睛打量半天,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这时,又见两个丫鬟扑了过来,惊得她往后一躲,后脑勺猛的碰了一下,方记起身在车里。
车是什么时候停的?怎么停了?她坐起身子,再看檐下悬着一溜红纱灯中影着“程府”二字……
“姑娘怎么才回来?”两个丫鬟异口同声,语气急促:“老爷夫人都等急了呢……”
心一顿。
私自外出,深夜方归,这是何罪?况她身份特殊,若是被盘查下来……脑中电石火花一通乱蹦,却一时无法想到一个完美无缺的解释,确切的讲,她是怕万一是将她和碧彤隔离以防串供就更惨了。
她看向碧彤,希望在这一瞬能够有如神助般达到心灵的契合,却见碧彤比自己还要惊惶。
的确,对于一个跟着主子到处乱跑,不,是怂恿主子到处乱跑并促使主子与男人私下约会的下人,面对的惩罚即便用最强大的想象力也无法细化其残酷。
完了,完了,早知如此当初就不……
碧彤抖得连马车都跟着摇晃了,却也能在脚踩到地面的时候站得稳当,并将主子扶了下来。
程雪嫣握在她腕间的手的力度足以让她明白主子想说什么,二人相视一眼,正待再交流下眼神,程雪嫣却很快被那两个丫鬟架了过去,一溜烟的向芙蓉堂去了。
碧彤脚下一个踉跄,却也急忙跟上。
芙蓉堂,灯火辉煌。
这个时间了,芙蓉堂……灯火辉煌……
但凡下人触犯了规矩,都会在芙蓉堂审理,而若是深夜审理,那一定是重大事件,涉案者八成是活不成了。前几日茗儿和茜红被人捉奸,就是深夜押到了芙蓉堂,还有去年私自将府库里陈年不用的物品卖出的品香,还有三年前因配菜不当险些害死了小公子的娇凤,还有同时犯事的阿康,还有她刚刚入府便遇上的府中下人大清理……
那些人的惨状模糊却兴奋的在眼前跳跃。一个小声音在呼叫“快逃吧!”可是另一个声音在微弱的抽泣“往哪逃呢?”
碧彤几乎是用“飘”的进了芙蓉堂,那门前的三级青石台阶简直成了踏上黄泉的路。
屋里热闹非凡,满眼的彩缎堆绣,珠宝翡翠,华丽的袍服在举手拂鬓间发出的窸窣声以及钗环碰撞的泠泠轻响足以震耳欲聋。
芙蓉壁画前的尊位上端坐着老爷和夫人,面色严峻,恍若神人。
她不觉腿一软,当即就瘫倒在地。
却也没人注意她。
早她一步进门的程雪嫣已经被众人团团围住,叽叽喳喳的纷乱只能零星拾得“圣旨”二字。
不仅碧彤迷糊,被包围的程雪嫣更是迷糊,只见众人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嘤嘤嗡嗡的把自己的头都吵晕了。
忽然传来一声冗长而低沉的断喝。
众音皆止。
程雪嫣方有机会看向前方,只见程准怀和杜觅珍捂得严严实实的,一个穿一袭滚密纹紫袍系白玉带围,一个着蜜合色绣金百合花华服,皆正襟危坐。
这阵势很有点像晚清时期的全家福里摆在正中的两个不苟言笑只直勾勾的盯着前方的重要人物。
程准怀捋着胡须笑了笑。
照片活了……
“雪嫣,你到哪去了?”
他的笑容很慈爱,很像……父亲。如果父亲没有离开,应该也会这样对她笑吧?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