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沧汉的时候,丈夫傅远山就和她的陪嫁丫头勾勾搭搭,她一怒之下将那丫鬟驱逐出门。付元山倒好,又拍桌子又砸门,后竟离家不归,还是她去求了他方才归来。在她心中,无论是青楼的女子还是府里的丫头,都是狐狸精变的,越是长得好看,便越是居心不良,越想攀高枝。
她翘起一边的嘴角:“大公子,这天下女人多的是,可千万别被眼前的烂草迷了眼睛……”
“姨母说的是,花开万朵,各有千秋。可是天下花那么多,能入我眼的却只有一朵。她未必有多好看,却是最可心的……”
绮彤的鼻子酸了酸。
“混账,父母尚在此,岂容得了你自作主张?”程准怀一拍桌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干了什么,半月前被御史大夫府赶出的丫头是不是让你藏了起来?”
程雪嫣这酒登时醒了一半,她这老哥是见义勇为还是金屋藏娇?
“是又怎样?”程仓翼倒毫不躲闪:“她一个女子,又怀着三个月的身孕,我若是不救她,她恐怕就……只恨那王瀚,竟然还在外面调戏良家女子……”
“三日前王瀚夜里在昌明巷被人蒙住头痛打了一顿,他醒过来后说只记得那人脚特别大……那人可是你?”
啊,她这嫉恶如仇路见不平一声吼的老哥……
“是我干的!”程仓翼镇定无比。
棱角分明的脸,一身凛然黑袍,再配上发自内心的正义之气,真是英武非常,难怪这些小丫头总是忍不住一眼一眼的偷看,脸颊泛红,目光痴迷,身为妹妹的她此刻感到无比骄傲。
可是程准怀不镇定了,一下子从位子上站起身,指着程仓翼鼻子,指尖微颤:“你这个混账,御史大夫的儿子也是你能打的?那是主管弹劾、纠察官员过失的人物,你竟敢……”
“他主管弹劾、纠察官员过失,他怎么不想着管管他的儿子?纵儿行凶,这帝京谁不知道?”
“你……你……我现在就来管管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程准怀看样子是想从桌子上一跃而过来暴打程仓翼,可是他一个文官,岁数又那么大了,无论如何是弹不起来的,再加上两位夫人的竭力控制。
“仓翼,还不快给你爹跪下?”杜觅珍急道。
程仓翼站起作揖:“爹若是看了我生气,我走就是。这大过节的,可别气坏了身子!”
语毕,一甩长袍下摆,大步出门。
“逆子——”
程准怀的怒骂和挣扎都很无力,两位夫人一边一个的驾着他,还要腾出手摸着胸口给他顺气。
“仓翼还是个孩子……”汤凡柔柔声劝道。
“今儿这一大家子人都在,老爷就别跟他生气了,保养身子要紧……”杜觅珍果然心系群众。
“是啊,爹,哥不懂事,不还有我们吗?等仓鹏长大了,看他还怎么神气!”程雪瑶撇了撇嘴。
杜觅珍严厉的瞪了她一眼,她方咽下后面的话。
好容易安定下来,却都没有了继续的兴致,杜影姿很想活跃下气氛,也有人跟着干笑两声,却终是别扭。
“对了,大姑娘曲唱得好,那日只在听音楼听了一回,今儿好容易人聚齐了,咱们让大姑娘唱个曲如何?”
众人皆称妙。
这事本也平常,可是程雪嫣偏偏从杜影姿眼中看出一丝促狭之意,便留了心。她这怕是要等自己唱了又要提什么青楼女子,那青楼女子不就总是在别人面前献艺吗?眼下自己脑子有点晕,懒得跟她费神,于是不肯唱。
杜影姿岂肯饶她:“大姑娘这一飞上天眼睛里就看不得别人了……”
“刚刚鱼刺卡了嗓子,唱不得,不如讲个应景的故事如何?”
“好啊好啊,雪嫣姐姐,快讲快讲!”
程仓鹏拍着小手赞同,杜影姿自然不好反对。
“那就讲个《白蛇传》……”
“白素贞和许仙,两条蛇的那个?”杜影姿插了一句。
程雪嫣立刻想把白蛇换做小红帽,岂料程仓鹏仍旧兴致盎然:“雪嫣姐姐,快讲,快讲……”
小孩子就是这样,只要是故事,哪怕已经听了一百遍还是无比新鲜。
她只得絮絮的把记忆中的《新白娘子传奇》叨咕了一遍,边说脑子边迷糊,这雄黄酒她是头一回喝,想不到酒劲竟这样大。
“大姑娘,你不是喝多了吧?这白蛇可是一直压在雷峰塔下,而许仙出家也一直没有还俗,”杜影姿提出异议:“后来一夕坐化去了,还留下一首诗,我想想啊……祖师度我出红尘,铁树开花始见春。化化轮回重化化,生生转变再生生。欲知有色还无色,须识无形却有形。色即是空空即色,空空色色要分明……”
“姨母记性真好……”程雪瑶由衷赞叹。
“戏文里都这么唱,听几遍自然记得了。”杜影姿倒是少有的谦虚。
“既然是戏,我倒觉得大姑娘讲的这个不错,”一直沉默的代真开了口,她也喝了点酒,两颊隐隐透着点红光:“否则白蛇和许仙也太可怜了点……”
“可怜什么啊?”杜影姿尖着嗓子:“白蛇是妖,是异类,死缠着许仙,是许仙不想要她才找法海收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