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放下烛台,冷冷注视着门口。
过了一会,脚步声又起,渐渐远了。
他就知道她不会进来。
冷笑一声,将那金片把小龟的头身固定起来。
那金片闪着盈盈的光,看久了,竟好像连小龟都被一圈圣洁的光笼罩着,然后……光中出现了她的脸……
幽幽的叹了口气,放下那龟。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她。
三年前,父亲为自己定了婚事,是礼部尚书程准怀的大千金程雪嫣。
此女早在十三岁就名满帝京,是先皇钦点的关雎女学的闺礼先生,贤良淑德,样貌出众,多少名门望族都想与之结亲,而这天大的好事却落在了自己的头上,按理,他是应该高兴的。
他知道自己在众人心目中是何等人物,也知道不少人正暗骂一朵鲜花插在了那什么上,他之所以闷闷不乐却不是因为人们是如何的看法。
成亲是迟早的事,即便不是程府的千金,也会有别家的闺秀,反正就那么回事吧,任是谁都一样,娶过门无非是要看牢他,这也不准那也不许。
爹公务繁忙,自然无暇天天盯着他,如此是给爹解了忧。况“成家立业”,他们都觉得他只要成亲了,人便会“正常”了。
他不得不说,她很美,美得连他这被帝京人万分推崇的画艺都无法描画,却也仅仅是美。她天天循规蹈矩,恪尽己责,果真如传说中的端庄娴雅,父亲甚是喜欢她,只说自己有眼光顾家有福气娶了这样一个儿媳,就连平日惯于挑剔的母亲也说不出一个“不”字。
可是他不喜欢。
她太静了,静得有时他偶尔回房会惊觉某个角落多了张美人图。他早就料到那些个闺门礼节培训出来的会是这等人物,可一旦真的见了却是浑身别扭,而一想到竟要与个木美人共度余生,他简直就要崩溃了。
她既然爱静,他也便不说话,而她竟不觉有何不妥,倒好像是在告诉你“爱说不说,于我何干”?她不像大嫂那样对大哥惟命是从,也不像二嫂那般对二哥照顾有加,她对于他真的只是像一幅画,而自己对于她好像也不过是挂了个相公的名头而已。
这倒是怪事。
他偷偷留心观察过她,发现她一旦静静的坐在某个角落便要发呆,有时会从艳阳高照直坐到红日西沉满室清辉。她的执着令他吃惊,而她竟没有发现自己这样一个大活人在身边定定的观察她。
她有心事,他可以肯定了。
后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的问过念桃……当初还是叫冰彤的,得知了她出阁前似是有一段未了的情缘……
原来如此。
她竟是和自己一样,都是碍于父母之命,只当嫁便嫁了,娶便娶了,无非是和所有的男女一样,哪管枕边人究竟是谁?
他开始同情她,偶尔会想要逗她开心,可她的目光即便对着他也总是越过去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摆出一副闲人免近的架势。
他自知原因,却也不生气,只是渐渐的连让她开心的心情都没有了。
她继续她的发呆,他继续他的找乐。
时间倒也快,一年过去了,他倒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有日母亲忽然提起:“既是一年了,怎么肚子连个动静都没有?”
他一惊,忙看向她。
她倒镇定,仍不说话。
母亲脸色愈沉。
也是,大哥成亲七年,却只有一女,妻妾倒也不少,只不过都是这般“没有动静”。二哥就不用指望了,现在就只看他这一房,本来父母大人都渴盼着能有个集顾程两家优秀于一身的孙儿,现在却……
“我就说,这样的身段是生不出男孩的,却不想连女孩都没得一个……”母亲愤愤的:“当初还不如选霍家的二姑娘,你看人家,三年抱俩,再看咱们这边……可你偏不干,你别以为我不知你是什么心思……”
母亲这火立刻移向父亲。
父亲因为此事也不像当初那般有底气,只沉默不语,可过后却把他叫进书房一通狠训:“叫你不要出去鬼混,好好给我在家呆着,何至于此?我告诉你,从今天起,不许踏出大门一步,否则有你好看!”
平日父亲对他管教就严,此番更是无孔不入,只要有个理由就将他家法处置然后关起,可即便如此,该没动静还是没动静。
母亲已经耐不住性子了,责骂抱怨的同时四处求医问药,还领着她去求神问卜,到最后终于去他房里摔了那药罐子,甩了一句:“纳妾!”
她的脸色竟是丝毫未变,好像一切早已是意料之中。
可是这一句竟将顾府上下搅得春水荡漾,她也不发呆了,时常由碧彤扶着满府乱逛,甚至夜宿在别的房间,故意制造机会,也就在这时,冰彤出动了,竟是一举中的……
如此安排自己的相公,他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自己于她……算什么?既然如此,不如各自去吧!听说那个姓凌的至今未娶……
休书!
母亲自然不会反对,因为此前不便道明的种种,她只是把怨愤埋在心里,如今集体爆发,话也便说得愈发难听,甚至恨不能亲自动笔休了她。
她拿了休书,无怒无惊,单脸色较往日白上几分,只叫上碧彤,脚步镇定的离开了顾家……
后来只听说她大病一场。这也不是他打听来的,顾、程两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帝京的人能不兴奋?
之后便了无音讯了,却不想今日竟遇见了她,还是在金玉楼……
**********
PS:对了,有没有觉得那黑袍人有点面熟?就是叫韩江渚的那个,端午节时曾在熙湖边与女主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