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身着湖水染烟色纱衣,系玉色丝带,梳着秀女统一的单髻,两绺长长的秀发搭在胸前。微风拂动,青丝漫卷,扫过香腮水眸,迷离淡墨,尤如皎月出云。
若说那女子有怎样的美,倒也不见得,但端端就有一种媚人之姿,即便是静若池水,也莫名牵引人的心神。
在众女难抑兴奋之际,她始终静坐一旁,纤纤素手在琴弦悠然划过,挑弄翩然落花,优美娴雅,引人遐思。
苏锦翎已是满心羡慕的看了她好久,想像着如果自己坐在琴旁会是怎样一种景致,于是琢磨着一会要不要和她套套近乎。其实她想学弹古筝好久了,只是这个方逸云为人淡漠疏离,平日惜字如金,目光在看向别人的时候总像穿过了那个人的身体落在不知名处。女孩们常背后嫉恶她的高傲,却不敢对其轻视半分。不仅因为她琴棋书画是众人中的翘楚,身份更是尊贵。
她是当朝太尉方遇晗之女,更是贤妃古玉容的远房外甥女。
皇后之下正一品妃分别为贵妃、淑妃、贤妃、德妃。贵淑德三位悬空,而这位贤妃便是景元王朝唯一的正一品妃,皇宫二十余年无后,唯贤妃统领后宫。名义上是妃,实际早已享皇后之尊。
贤妃的父亲及两位叔父均是镇守边关的大将,外祖父及舅父亦分别担任左丞相及御史大夫一职,祖父早年即被封为侯国公,握金书铁券,可谓满门荣贵。
贤妃育有一名皇子,便是煜王宇文玄苍。她与玄朗和玄铮之母丽妃乃亲生姐妹,后丽妃早殇,两位皇子便由她代为抚养,感情如亲生母子。她尤喜玄铮,甚至甚于亲生子。
虽为贤妃,似是并看不出皇上对她有几分宠爱,不过一个月里总有三日临幸雪阳宫,平日里下朝后也偶去探望。
贤妃年轻时并不美,胜在端庄,只是二十余年过去了,恩宠弥笃,且后宫嫔妃多与她交好,皇子亦常去问安,却并不因她严厉苛责,足见其手段高明。
方逸云自懂事起就常往来于雪阳宫,自幼便接受资深姑姑严格调教,似就是为进宫准备的,这些女孩也早已把她当作皇上新宠敬畏着。
这几日的耳濡目染,苏锦翎也渐渐懂得了一些“潜规则”,各大家族为了巩固在朝势力总是要送本族女子进宫,后宫外廷彼此照应,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是兴家建勋的良策。只是有些时候,她很不明白,姐妹效仿娥皇女英也就罢了,可是姨母若与外甥女同侍一夫……怎么这么别扭?
既是如此亲近亲密,那么关于裁判宫中秘辛是否属实,又有哪个能比她更有说服力呢?
方逸云的纤指不紧不慢的扫着琴弦,流淌出一串泠泠之音,如秋水清寒,漫过焦躁心间,霎时令桐树下的热烈兴奋为之一冷。
刚刚讨论声太过嘈杂,苏锦翎竟没发现这琴音也如她的气质一般曼妙,涤荡心神,不禁想起她们刚刚说过的那个清宁王,若是真如口传相送中的出色,那么同眼前这个仙子般的妙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恰好,二人的名字中都有一“逸”字……莫非她正是清宁王的命中注定?
琴音如波如流,众人面面相觑。
梁璇永远是捺不住性子的那个,她一步上前,似是要将方逸云的手自琴上拖开,却终只小心翼翼的拈起落在弦上的一片琼花花瓣。
“逸云,你给我做个证,我刚刚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方逸云不慌不忙,只抬眸恍如无视的睇了她一眼,指上动作愈发轻盈优雅。
“咱们进宫多久了?”
“快一个月了……呃,二十三天……”
“进宫第一天教养姑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指勾动琴弦,弹出一个略微高昂的单音,并未看出有什么奇特之处,却令梁璇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其余女子也面色渐白。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刚刚有人不仅大肆议论皇室,竟然连殿下的尊名也不知避讳。人心难测,隔墙有耳,害了自己不说,若是牵连了他人……”
方逸云的声音清清淡淡,随着流水琴音,仿佛在讲述一个很动人的故事,却令听者闻之色变。
“我昨儿绣了朵芙蓉,元霜帮我看看,哪里还需再加点颜色?你的女红真让人羡慕……”
“问筠,我已经落子这么半天了,你还在磨蹭什么?告诉你,再迟一会就算你输哦……”
“向珊,你说过要把祖传的琴谱给我瞧瞧的。走,现在就去你的连玥阁,今天可不能再哄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