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这样三番四次的发作,脾气再好的人也要没有耐心了,谁有心情天天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揣度她的心思?战战兢兢的忍受她的莫名其妙?
此刻真想不去管她,可是镜月湖这带过于偏僻,万一……
她迟疑片刻,决定先回听雪轩看看。
走到半路,忽然听到一阵犬吠,好像是毛团……
毛团已去文定王府住了一个多月。开始两天精神萎顿,思家心切,王府曾派人来雪阳宫专程请她去照管毛团,贤妃也准了她的假。只是她虽想念毛团,可是对陌生之地总是心存戒备,便没有答应,贤妃也没有勉强。不过她也托那人把自己亲手做的手工极其粗劣但胜在结实耐用毛团更是爱不释爪连睡觉亦要枕着的大个布骨头给捎了去。后那人又来了,说毛团已适应了文定王府的生活,现在是牙好胃口更好,吃嘛嘛香,然后又说文定王觉得她那布骨头做的不错,请她有时间再做一个,以便给即将到来的新狗大人当礼物。
也不知那文定王是怎么想的,三天两头的让人来找她做布骨头。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都做遍了,可能这个时空的人尚不知狗是全色盲,还要她再做一个五彩缤纷的。待到各种颜色做尽,又开始按大小来布置作业。
结果苏锦翎的针线活在这段时间里被训练得突飞猛进,已经预谋拜樊映波为师学习刺绣了。
樊映波的女红很不错,日前曾捡到自她袖袋里滚落的一个金累丝绣花香囊,绣工精巧得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碧色的绢地上是两朵栩栩如生的并开玉兰。花瓣如玉,似隐着若有如无的粉,却是渐上渐浓,于瓣尖点做极精妙的粉红,好似面对情郎欲语还羞的少女。花蕊半遮半露,蕊珠嫩黄如滴,仿佛只需轻轻吹口气便可盈盈而动。
早前还以为她和自己是一样的“无才”之人呢,如今想来,却是真人不露相。
花旁还有四行小诗。她虽不会写繁体字,但大体能看懂。
“新诗已旧不堪闻,江南荒馆隔秋云。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增君”。
这个樊映波,难不成是……
然而未及她细想,手中之物便被夺了去。樊映波本就有些蜡黄的脸那一刻骤然变作青白,眉间红痣却更显殷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苏锦翎知道她脾气古怪,只以为是因为被猜中了心事而恼火。其实身边的宫女多是有心事的,她们或是与侍卫护送信物,或是同太监暗通情意,有的还和朝中大员有往来,只要不闹出事来,只要无谋逆的苗头,主子们也乐得成人之美,而且上个月贤妃还将司闱司的女史赏与御膳房的太监总管为菜户。不过这一切都必须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双方必须效忠于同一个主子,即便是朝中大员,亦是与那侍女的主子有着或远或近的亲眷关系。
当然,有些组合她不大理解,不过想来在这样的深宫内院,两颗寂寞的心更容易走近吧。
如此樊映波根本没有必要气成那个样子,她又不会乱讲,再说,自己根本“不识字”嘛。
但凡她一生气,苏锦翎也不去理她,总归过一阵又好了。就像今天,她做了两盏荷花灯邀自己去放河灯,不过结果又弄得不愉快。她倒真生出几分好奇,那个令樊映波喜怒不定的人到底是谁呢?
“映波……映波……”
“汪……汪……”
她又试着唤了两声,回答她的却是几声狗叫,且有一阵细碎的脚步“扑腾扑腾”的兴奋奔来。
“汪汪……呜……呜……”
一个毛乎乎的小身影自暗处出现,浑身的长毛在月下仿若一匹光亮的缎子上下跃动,最后一使劲,如一枚小炮弹般射进苏锦翎怀中,“呜呜呀呀”激动得不能自持,眼泪口水糊了苏锦翎一脸。
“毛团,真的是你?!”苏锦翎惊喜异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刚刚怎么没看到你?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毛团自是不会回答,它正拼命拉近自己和苏锦翎的脸的距离,来表达自己的思念和热情。
苏锦翎抱着它,像哄小孩子般的同它说话。
毛团忽又停止激动,毛茸茸的耳朵转了转,忽然蹦到地上,向着来路奔去,却于中途止住脚步,原地跳跃狂叫,尾巴甩得兴奋。
月光如纱,笼得四围一片金黄,在金黄与暗的交接处似是被风吹动,掀起一角,于是一个淡色的人影缓缓移出。
广袖飘举,衣带生风,神采卓绝,于朦胧月色中恍若仙人临凡。
待他走近,苏锦翎方发觉此人似是有些眼熟。
“刚刚送毛团大人回来,它却好像知道你在这边,竟直跑过来……”
他的声音清亮柔和,淡雅悠逸如轻风徐来,温和的笑容使原本有些清冷孤寂的神色添了不少春意,就好像朝晖斜铺在薄雪之上,折出潋滟清光……
她想起他是谁了……他是那个在高高假山的亭子里作画又被毛团拍了满袍摆梅花印的王爷!
她正要屈膝请安,又忽地记起他方才的话……莫非他正是那个借了毛团陪伴体弱多病小郡主的……
“文定王?”
宇文玄桓一怔,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样直接,却是笑着微点了头。
于是她郑重下拜:“奴婢给文定王请安,王爷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