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便到了祀灶前的掸尘。
因苏锦翎久病不愈,前来除尘的宫人便格外仔细认真的将墙角床下及屋柱屋梁等处一年的积尘清除干净,又擦洗数遍,就连箱柜上的有些灰蒙蒙的铜把手都擦拭得铮亮,阳光照在上面直晃眼,看去都令人心里敞亮,病也似都好了许多。
腊月二十三,礼部尚书代皇上率百官祭灶之后,便能听到零星的鞭炮声自窗外传来。
一日上午,红棱窗上忽然传来轻轻的敲击音。
推了窗,伴着清雪飘入,一只叽里咕噜乱转的小眼睛出现在缝隙处。
是小番子。
见了她,小嘴一咧,清脆叫道:“姐姐……”
她笑了:“快进来,小心凉着。”
本来就较胖,而今穿了厚实的滚毛边藏蓝棉服的小番子更像只小棉球,就那么从门口滚到床边。
“冷了吧?”
苏锦翎牵过他的小手要给他暖暖。
他急忙抽回来使劲摇头:“殿下说不能让姐姐病情加重……”
宇文玄铮……竟是好久没有看到他了,因了在雪阳宫的一场大闹,第二日那对双生子便被皇上下了禁足令。
想来虽是一场误会,却是一心为着她,结果被连累。他是那样一个活泼爱动不服管束的性子,却被禁足宫内,怕是要憋疯了吧?而自他被禁足后,她竟一次都没有看过他,亦没有打听过他的消息,自是因为心事烦乱,然而细想来,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他将她视为朋友,视为知己,帮着她,护着她,即便被禁足亦是惦着她,可她又是如何对他的?
这一病,将许多心思放下,有些事方渐渐想得明白了。
“八殿下……还好吗?”
小番子眼睛一亮:“若是我把姐姐这话带给殿下,他一定不会再去后园砍树了……”
砍树?苏锦翎瞪大眼睛。
小番子急忙捂住嘴,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转移话题:“殿下听说姐姐病了,担心得很,却又不能出宫,只得让小的来看看姐姐是否安好,还给姐姐带来了这个……”
小番子从鼓囊囊的胸口掏出一个锦盒,打开……
竟是几张形状不一颜色鲜艳的纸片,却是规规矩矩的叠着,旁边的暗格里是三根筷子样的短棒。
见她不解,小番子得意洋洋的取出那堆纸片,抖了两抖……
纸片连缀展开,竟是只皮影。
皮影制作很精细。羊皮磨得极薄,半透明状,柔软又坚韧。约半尺高,是个穿一身绛红云纹袍的男子模样,看那五分面的设计,还是个忠良形象。虽然色彩勾勒轮廓描绘极像戏台上的脸谱,但是那异于常人的高额却昭示了他的人物原型。
也不知小番子那衣襟里都藏了些什么宝贝,只一下又从里面扯出块半透明的白布,煞有介事的打量了下房间,选定了窗前,然后便支起了一个简单的架子,拎着平面的小宇文玄铮隐身于白布之后。
白布上红影骤现,因为光线不够强烈,那红影便影影绰绰的不甚清晰。只是即便如此,突兀的额头依然极为抢眼。
“锦翎,这阵子过得好吗?开心吗?快乐吗?有没有……”皮影挠挠脑袋,似是欲言又止:“我挺好的,每天读书写字,偶尔还唱两句,等下次再见时咱们合作一曲如何?天越来越冷,你可要多穿点。我听说你病了,可惜不能去看你,只好拜托他了……”
“拜托我拜托我……”皮影尖着嗓子蹦了几蹦。
苏锦翎不禁想笑,可是鼻子酸酸的。
“你也不用担心我,这快过年了,我就不信能关我到初一。我都准备好了,除夕内廷家宴后,他们定去畅音楼看戏,到时我来找你。我带你出宫去玩,这宫里都闷死人了……”
皮影将指竖在唇边:“嘘……这是秘密,你可别跟别人说啊……”
小番子操练皮影的技术毕竟稚嫩,还要一模一样的配音,结果顾得了头顾不了尾,这边指竖在唇边,那边屁股高高翘起,模样滑稽怪异,活像是撅在那受打。
苏锦翎忍不住噗嗤一笑。
“姐姐笑了就好了!”小番子从白布后蹦出来:“殿下说这病都是闷出来的,开开心心才能好得快。”
将皮影小心翼翼放在她怀中:“殿下说,闷了就拿这个出来玩,就把这当成他,你若是心情不好,还可以揍他几下……”
心头热热的。这个宇文玄铮,平日里大大咧咧,脾气又极是暴躁,竟不知也可如此细心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