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是再怎样不够精明的女人,在某一方面往往都是格外敏感。
“是啊。”他唇角微勾,看着那渐渐变作青紫的云霞于窗外移动。
她眼底一黯,却是笑了:“之画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深深俯下身去:“之画恭喜王爷……”
她果真是最了解自己的人。
他扶她起身,但见那眸中一片诚挚,也有着一抹凄凉,叹了口气:“之画,若是你厌倦了府中的繁杂,我可以……”
“王爷说什么呢?”她的语气是难以言喻的快乐:“之画喜欢留在府中,之画还要看王爷大婚,还要伺候王爷和王妃。王爷等了这么多年,终于……”
她忍不住落泪,泪中有喜悦,也有哀伤。
若说他如果娶亲府中何人会最开心,那便非之画莫属了。她是那般关心他,像挚友,像亲人……
“王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一定很美吧?”
他笑得温柔:“是,很美。”
之画抹了泪,欢天喜地:“之画一想就是,否则怎么配得上王爷?”
“若论是否配得上,倒是我配不上她了……”
是啊,她那般纯真,那般透明,那般的信任他,而他却……
“怎么会?王爷是天下最好的人了!”
之画,怕也只有你才认为我是好人吧?若是她……若是她知道……
已下了的决定忽然在想到定是要欺骗她令她心伤的时候,不禁有些动摇,然而若不如此,又怎能换她陪在身边?纵然她会痛恨,会难过,他定会补偿她,哪怕倾尽一生,只要她……
“王爷什么时候娶王妃过门?”
神思回转,笑道:“快了。”
之画喜得不行,满屋子乱转,竟踩到曳地的长裙险些绊倒,方觉察今日自己穿了这样一身衣裳,竟还想……顿时面红耳赤,急忙告辞。行走匆忙,临出门又被绊了一跤。
宇文玄逸笑意微微的看着她离去,又转向窗外。
一抹淡青的云随意镶在深色的天空,已有几点星微露光芒,浅浅静静。
心底无限平静,只随了那入室清风兜了一圈,又穿窗而出,直往天栾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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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丝袅袅中,春意渐浓,薰风徐徐里,琼花悄绽。
似是因了那场骤雨,宫里的琼花在短短的三日内便捧出满树的冰雪晶莹。
或是因了春困,妃嫔们自皇上南巡之后多是慵慵懒懒,就连勾心斗角都无精打采,即便是倍受宠爱的璇嫔,因此番并未伴驾巡幸,亦少了平日的娇纵,而且还胖了不少,有点类似浮肿,再加上倦施粉黛,立于莹白如雪的琼花之下,略显枯槁憔悴。不过精神却是极好的,正翘着兰花指指挥小宫女折了她看中的花枝要拿回去插瓶。
其余的妃嫔自也不甘落后。于是天栾城内但凡有琼花开放之所皆聚拢着成群的宫人,在立于一旁的主子的指使下折下一枝枝的琼花。
琼花虽美,而人心却是难以满足的。总是觉得手中所擎的不甚满意,别人手里的倒是顺眼,又恐他人折去了更好的花枝……
于是果真是“有花堪折直须折”。如雪似玉的琼花纷纷被折下,花枝微颤,花瓣零落,还有丢弃在地上的团团簇簇,正被无数只绣鞋践踏,充斥耳边的尽是众人的争抢与枝叶断裂之际的噼啪脆响。
低处的花枝率先被处理殆尽,小太监便前呼后拥的抬来了梯子。
也不知是谁那么极具匠心,攀了花枝拼命摇晃。
花瓣顿时零落如雨,却引得众人欢笑不绝。有擅舞的妃嫔便于花雨纷飞中翩跹起舞,引来一片叫好并嫉妒之声。
不能不说,此景极美极动人,却是极残酷。
这花等待了一年方得几日绽放,可刚刚吐露芬芳便惨遭摧残。若是花亦有心有感,看着自己努力的心血却沦为他人脚下的尘泥会是何种滋味。
琼花如此的境遇,竟是因了自身的美不胜收,人们如此的欢乐,竟亦是因了它的美不胜收。
如此,拥有美丽是好还是坏?如此,追求美丽是爱还是害?
看着那雪白渐渐枯萎破碎辗转成泥,苏锦翎不禁心下黯然,却也只能黯然而已,因为那是群恃宠而骄的女子,她尚未勇敢到为了花而牺牲自己的程度,她尚未智慧到可以制止这种荒唐又可全身而退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