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无声叹息。
夜光透过罗帐铺洒在他身上,铺洒在他身边。
他亦度过不少不招妃嫔侍寝不去各宫临幸的夜晚,然而却从未如今夜这般感到寂寞,这般……悸动。对,就是这种感觉,人仿佛突然年轻起来,回到与紫岚琴瑟和鸣的那段岁月……
她怎么可以那么像紫岚?神韵,气质,举止,略显笨拙却是单纯固执的心思……
紫岚,是你送她来的吗?还是……她就是你?
“皇上……”
略带疑问的轻唤令他收回神思,强压心底激动:“朕想……问问锦翎,在烈王府的十五年里是怎么过来的?朕听贤妃说,锦翎很会讲故事,朕想听听锦翎自己的故事……”
她的故事……烈王府……
而今能想起来的只有个莫鸢儿,不知这个端午可是吃到了粽子,有没有傻傻的直到现在还立在门口?自己不在,也没有人提醒她该休息了……
那过去的十五年,过于平淡,过于清幽,如一脉潺潺流动的溪水,本想掬一捧在手,却自指缝间滑落。剩下的,只有经过洗濯过更加清晰的掌纹。
三岁,湖边偶遇苏穆风,又结识了苏玲珑;同年中秋刚过,被冤枉偷盗,险些命丧章宛白之手,是莫鸢儿替她挡了致命一击;六岁,被误当成刺客,躲避之间滑落池中,意识消失之际,是玄苍……救了她。如今想来,竟是前缘早定。而后随莫鸢儿习歌舞,亦算是轻歌曼舞的的过了九年,迎来了简单的及笄礼,然后便是……
她絮絮的说着,语言同语气亦如白水平淡无奇,而这些个记忆的断点除了落水偶遇皇上一事竟全数被她略去。
渐渐的,她的声音低下去,终至无声……
宇文容昼静静的听着,直至她话音渐歇渐无……
轻轻撩了罗帐……
那小人儿已沉沉睡去。夜光怜爱的笼在她身上,发丝萦着柔柔的光彩,面容异常宁静恬淡,如玉辉轻溢。却好像睡得不大舒服,两道纤眉微蹙着,小嘴也轻努着,时不时的抿一下。
就这般看着她的睡颜,竟是一种难得的享受,唇角便不禁勾上一丝淡笑。
想移她到床上安睡,却又怕惊了她。
清心殿是避暑之所,然而夜间却难免寒凉。吴柳齐为了“忠心”于他促成好事,只等她受不住或他于心不忍,然后……于是特意不肯给苏锦翎铺上稍软的被褥,亦不肯拿了御寒的锦被,真难为她亦不肯为自己争取半分。
摇了摇头,取了身边的云丝被,轻轻盖在她身上。
手无意的碰到了她的脸颊,凉凉的,细滑如脂。
不忍离开,指背轻轻摩挲那份柔滑,却似引得她不满,脸一歪,将头缩进被中。
无声轻笑。
躺回床上,闭上眼,竟是史无前例的迅速入了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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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柳齐按例是四更天的时候叫皇上起床,整理仪容,准备早朝事宜。
说实话,他有些激动,就等着一进了门便给苏锦翎道喜,然后一旦皇上吩咐册封,他便可将在素纸上准备了一夜的表单直接呈上。可是……
他刚走到殿门,未等开口说“皇上,该起了”,就见殿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身素白寝衣的皇上立在门口。
他随即笑得开心:“皇上昨夜可歇得好?”
这纯粹是话里有话,宇文容昼自是明了,却是微哂的瞧了他一眼,踏出,亲自合了殿门。
吴柳齐毕竟好奇,于殿门合拢之际偷眼望去……
帘幔因了清风灌入微微拂动,开合之间,他看到一个盖着云丝被的人睡在床侧的托塌上……那是苏锦翎吧?可她现在不是应该在龙床之上吗?那么托踏上的人又是哪个?
他努力的想。
昨夜,特意安排苏锦翎上夜。
他在殿外偷听许久,亦未听到应有的动静,料是皇上因外面有人不好行事……唉,皇上以前不是这样子的。他急忙遣散碍事的宫女,又熄了碍眼的灯……他敢保证,寝殿内只有苏锦翎一个女性。当然,为了皇上的安全,殿外还是要加强防守的,如此自是苏锦翎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调包一事绝无可能发生,可是……怎么会这样?莫非自己估计有错?不可能啊?
他心下犯疑,廊内已有宫人捧着今日的朝服与冠带在候着。他终忍不住,急赶两步。
“皇上,昨夜的事……要不要记入彤史?”
但凡皇上临幸了那个宫中的女子,均是要被记入彤史的。
宇文容昼止住脚步,回视了他一眼,那目光极是锐利,当即令他垂下眸子不敢多话。可是就在那目光调转的瞬间,却见皇上又笑了,那笑意虽浅,却极是温暖。
他彻底糊涂了。都说君心难测,而因了苏锦翎这小丫头,皇上似乎变得更加高深莫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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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翎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看着眼前的金壁锦梁,罗幔堆叠,一时不知身在何处。
一骨碌坐起,却有轻滑的物件自肩上滑落……是龙旋凤绕的云丝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