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望去,但见那明黄色的身影立在楠木雕花门边。
她记得刚刚拜别离开的时候,皇上正在批阅奏折……
见她回头,宇文容昼微抬了手,迟疑片刻,轻轻挥了一下。
距离已是遥远,可是她甚至可以想象皇上唇边的纹路此刻一定是微微的深陷。
一时间,眼底酸涩。就好像前世为了摆脱母亲的束缚,不顾一切的考取了外地的学校。送别那日,母亲一路无语,待她上了车,方冲她挥手微笑,让她别惦记家里……那一刻,她突然哭了起来。
即便相隔甚远,她依旧对着那个明黄的身影福身一拜。
是啊,还有二十日,她便又可回来了。
吴柳齐的叹息几不可闻的响在耳边,抬眸却只见他动了动唇,然而终未说出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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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是要先回雪阳宫拜见贤妃娘娘的,可是进了宫门,忽觉有些陌生。
景物依旧,就连那双白鹤亦悠闲的在池边散步,但毕竟是有什么不对劲了。
再看去,方发现是人变了。
在雪阳宫伺候的宫人只三十个,所以即便她记性再不好,这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也多是熟识了。可她只不过离开了十日,雪阳宫怎么就出现了这么多的新面孔?
“今儿真是不巧,娘娘又不在。”
听这冷冰冰的语气,定是樊映波无疑。
果真,一袭琵琶襟滚银枝绿叶花边衣裙的樊映波正拎着花洒给一盆开得正艳的扶桑浇水。黄昏的斜阳淡淡的铺撒在她身上,人又在花中,看去竟如仙子般飘逸动人。
虽然她是永远的阴阳怪气,可是多日不见,所以眼下这么多新面孔中她的那张眉心缀有红痣的脸便显得格外亲切。
苏锦翎笑盈盈的走上前,伸手要接过她的花洒:“我来帮你……”
樊映波身子一转,不算生硬却很明显的拒绝了她的好意,将花洒擎到一株白兰花上,伴着水珠飞泻,似是漫不经心的说道:“我可不敢劳你大驾。”
伸出的手就这样悬在空中。
有时得到太多的奖赏也未必是好事,像她这样如雨后春笋般蹿升的人难免会遭人排斥,尤其现在还会时不时的在皇上身边伺候。俗话说伴君如伴虎,那么与“伴君”者交往亦是需时刻小心,否则落人口实只能给自己找麻烦,没准还有性命之忧。樊映波没有如其他人一般对她献媚讨好,而是选择了远离,除了性格方面的原因,这一点怕也是她所顾虑的,况且万一有人不幸遭了难也就无法怀疑是她樊映波在通风报信。
果真是人在高处不胜寒,可是苏锦翎根本就不想站在什么高处。如今想来,樊映波对她的疏离,她对皇上的有所顾忌,这二者的因由竟是别无二致。
重逢初时的喜悦渐渐冷却,她讪讪的收回手,捋着油绿的石榴叶子,想到方才刚进门便有一群陌生的宫人讨好献媚以求青睐,不禁开口问道:“宫里怎么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更换宫人并不罕见,多是因为犯了什么错或是病了,便从其余闲置的宫人中挪用过来,可多也只是一两个,而因为贤妃的宽宥,雪阳宫内的宫人并不如其他的宫殿更换频繁,所以像这种大规模的更换她还是第一次见。刚刚她留意了一下,整个雪阳宫的宫人差不多有一半是新来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这在皇上身边当差是不一样了,连这种小事宜人也开始操心了呢。”
余辉暖融,映得樊映波颇有几分仙姿,可是这声调却是冰冷刺骨,就包括她挂在唇角的笑亦是寒气森森。
“映波,我哪得罪你了?干嘛说话总是这么阴阳怪气的?”她终于忍不住要生气了。
樊映波倒笑了,将花洒添了水,继续浇灌那株白玉兰:“宜人何必明知故问呢?”
“我自问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
“我?宜人想到哪去了?宜人对映波可谓是恩重如山,映波谢还来不及呢,何谈得罪?再说映波不过是个小小的宫婢,命如蝼蚁,时不时的还要担心承受不了宜人这份恩情呢……”
“我只当我离开了几日,回来见了这么多的新面孔分外奇怪,却不想你这般怪腔怪调的更是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吗?宜人难道没有发现自你从皇上身边回来之后脾气倒是大了许多吗?如此,到底是谁更加不可理喻呢?”
“如果你觉得这样理解会让你开心些那么敬请自便!”
“我怎么会开心呢?宜人现在如此被看重,映波真担心宜人只需在人家的耳边吹吹风我的小命便也难保了……”
苏锦翎已是准备离去,听闻这句忽的顿住脚步,转过头来,怀疑对她。
樊映波的神色如那水流一般从容自在:“宫里突然多了这些新人,可全是拜宜人所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