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儿小时候淘气,去了御厨房,见鹅关在里面很憋闷,就偷偷把它们都放出来了。结果那些鹅恩将仇报,追着他撵。他人小腿慢,被鹅扑倒拧了好几下,哭声震天啊。后来还是御厨房的小太监救了他,将他送到我这……”瑜妃的眼中流出动人的光彩,灿烂了这个灰蒙蒙的冬日:“打那以后他就再不喜欢动物了,尤其怕鹅。长大后还算好了些,以前我一说起这段糗事他就绷着脸,现在却也知道跟着笑了……”
苏锦翎却不知道丰神俊逸的清宁王小时还有这么逗趣的一段,想笑,鼻尖却酸酸的。
“我现在啊,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他,从他出生,到现在,就好像他根本没有出征还在我身边似的……”
苏锦翎急忙收回目光。
瑜妃的嗜睡果真为此,她不禁想起惜晴那套噩梦总比美梦强的理论,那么瑜妃的梦究竟属于那种呢?
瑜妃握住她的手,手心是不正常的温热:“我知道,逸儿怕我寂寞,特让你来陪我。我还记得临走的头一天,他说……”
苏锦翎长睫一颤。
瑜妃笑了笑,望向窗外。
竹叶修长,无精打采的在珊瑚长窗上投下黯淡的影子。
“如果他不能回来,待琼花开时,就请你代他去赏那满树玉雪……”
“奴婢不去!”她倏地抬起眸子:“要看他自己去看,为什么要别人代替?”
话说出来竟有几分赌气的味道,瑜妃倒是眼睛一亮:“他们都说逸儿不会回来了……”
“怎么会?王爷一定会平安凯旋的!”
瑜妃攥住她的手一紧,唇边笑意蔓延:“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叹了口气:“他们说常项请了临纳的法师布阵,结果不费一兵一卒就吞了逸儿的五万军马,现在那些将士已经去了阴阳的交界,生生不得,死死不得,就在那转啊转,永远也找不到出路……”
话音一点点的低下去,苏锦翎却听得寒意顿生:“娘娘不要听他们胡说,王爷吉人自有天相……”
瑜妃惨然一笑:“是啊,吉人自有天相,如果……”
她断了话头,抚着毛团的眉心。
毛团已然大模大样的睡在榻上,勉强睁了眼,因为被打扰还叹了口气,舔舔鼻子,露出白白的小肚皮,继续睡了。
瑜妃继续讲儿子自小到大的故事,一桩桩,一件件,如工笔勾描,细致入微,历历在目。她的声音伴着屋角的铜漏,寂静又空渺。
不知过了多久,珊瑚窗上的白绫纸开始砰砰轻响。
有小宫女跑进来,惊声道:“外面竟然下起了小冰珠……”
瑜妃目不转睛的看着窗纸上不安晃动的竹影,目光有些迷蒙。良久,方喃喃道:“洛城苦寒,不知道逸儿加衣了没有,那些旧伤……应该不会发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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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团依然裹在披风里,此番却是怕被那细小如粟的冰珠砸了头。
风帽窸窣作响,有细密的亮点自眼前飞落,滚在地上,仿佛撒了一地的米粒。
如此恶劣的天气着实不应逗留在外,可她却不想回昭阳殿。
她果真还是留在那了,只为了第一时间得知来自边关的消息,然而久了,便对那些消息又盼又惧,因为不知道那下一个飞奔进来的驿卒带回的是什么消息。她现在的神经变得极为衰弱,一点风吹草动都能从梦中惊醒。秋娥只以为她依旧是体虚气弱,整日里去太医院或内务府拿补品给她炖。人一听是给苏宜人的,均热情得不得了,结果每次秋娥都满载而归。
她是不喜欢吃那些东西的,偏偏秋娥每次都能顺利的哄她喝下去。补的结果就是明明身体疲惫得要命精神却是振奋得不行,有时她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现在是不是也能像狼一般在夜里放着蓝光。
叹了口气,抬眸之际,忽然发现视线的上空出现了一片香色的遮蔽。
惊异回头。
“七殿下……”
宇文玄朗手擎淡墨轻描的油纸伞,微低了头,笑容朗润:“想什么呢?害得我这胳膊都举酸了……”
苏锦翎思及在昀昌围场时宁双双对二人关系产生的误会,立刻避开一步,屈膝行礼。
宇文玄朗白牙一闪,身子往旁边一让,但见披着织锦镶毛斗篷的罗筠笙正端端的立在远处,擎着把青色绘夹竹桃的油纸伞向这边看着。
冰珠如雾,使她迷离得像一幅水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