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如皎月出云,却蒙了层淡淡的黯然,眉心微锁,时不时的就长长的出一口气,好似轻叹。
这丫头,还是放不下玄苍啊。
执政这么多年,他自认明察秋毫,却单单没有算到他那冷面冷心的儿子,竟然会为一个女子动情。也难怪,谁让他面对的是这样一个女子?只是……
因她遭陷入狱,他所有的儿子都出动了。他有感于儿子们空前的齐心协力,然而天昊的大好江山,怎能为区区一个女子所牵制?天昊的英才根本,怎能将心思尽费在一个女子身上?今日,她可令他们团结一心,同舟共济,明日会不会让他们分崩离析,自相残杀?或许依他们对她的关心,尚不会轻举妄动,可是他……赌不起!
她的确是个好姑娘,然而有些美好若是过于刺眼,终究会招致祸患,不仅为自己,也为他人。
他叹了口气,轻抚那消瘦的腮,竟是触到一点泪痕。
指尖一滞,缓缓收回,继续凝望那宁静的侧脸。
锦翎,朕一定给你个最好的安排!
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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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三十三年九月初三,景元帝命太子监国,自己亲率众皇子及王公贵族前往华云山祭天,随行人员还有几个妃嫔,德妃位列其中,而苏锦翎等一干主子跟前得宠的宫女太监亦随同前往,另有三千龙翼军护卫。
因为决定匆忙,也未及仔细筹备,只于临行前三日下发旨意于沿途州郡,令他们做好接驾的准备,然而却是一路疾行,有时连行宫都不入,饮食歇息一律在车马之上。
行动之速,以至于有的郡县的长官刚刚率下属及百姓跪了一地迎驾,就见车马轰隆隆的开过去了,如此倒也为各地省了许多钱财,却也让不少企图借此升迁的官员憾恨不已。
这般迅捷,实是因为皇上病情加重。当然,于人前,他依然是于谈笑间指点风云翻转乾坤的强悍君王,可是每每夜深人静,那时时带出血丝的压抑的轻咳却暴露了他的虚弱。但凡知道实情的人皆心思沉重,只盼这场祭天之行真的能够让皇上益寿延年。
皇上因为病重,也难于在众人前长时间掩饰,所以寻了个借口,长时间的待在车里不现身。
随行的重要女眷皆各有车架,可是就连贤妃也不许轻易近前,只吴柳齐和苏锦翎等人贴身侍驾,但凡来请安者皆挡于车外。
苏锦翎坐在宽敞华丽的马车中,时不时就撩开影红洒花簇锦软帘向外张望,于是便时不时的看到一袭雪袍的宇文玄苍骑着骏马出现在视线中。
不远不近,恰到好处,就像很无意般,于宫车迤逦,于铁甲森森中自然而然的被她看到。
心一跳,忙撂了帘子,再启开看时,他已经不见了。
是故意的吗?还是她依然自觉不自觉的在人群中寻找他的影子?
她叹了口气,回眸望向皇上时,但见其正倚在座上闭目养神,案上依然是堆得高高的奏折。
此番令太子监国,辅政的重任便再次落到清宁王头上,怎奈清宁王婉言辞去,只道太子愈发精进,堪当大任,若自己在旁,恐会弄巧成拙,况自己已多时没有远去塞外,甚是想念边塞风光,还望皇上怜恤,允他随扈同行。
辅政重任又移向煜王,结果煜王也如此炮制。所以帝京只剩太子坐镇,充分享受了大权在握的快乐,却也果真是享受,于是每天都有快马日夜兼程往返帝京与车队之间运送奏折。
苏锦翎看着皇上眉宇间那深深的沟壑,一声叹息哽在喉间。
皇上的心思在许多时候她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却始终有一事想不明白。太子所作所为皇上应该不是一无所知,就算这些可以忽略不计,论才智,太子比不上清宁王;论手段,亦比不上煜王;论才华,远不及文定王,论仁义,较宇文玄铮差上一大截;论宽厚,不及宇文玄朗;就连人人都说碌碌无为只知道往钱眼里钻的瑞王都比他有本事,可为什么皇上偏偏选他当太子?难道对慈懿皇后的思念真的要比天下苍生的幸福安康来得重要?可是皇上有没有想过,他拼搏半生打下并尽心尽力守护的江山落到这种一无是处者的手中会是什么下场?
皇上,你高瞻远瞩,为什么单单看不到眼前的危机?
“你又在琢磨什么呢?”闭目养神的宇文容昼悠然开口。
她急忙掉转目光:“没什么,奴婢不过是在琢磨还有几日行程?”
“说谎!”宇文容昼语气未见严厉,唇边又微露笑意。
苏锦翎也不再紧张。经了那一夜的相处,皇上愈发像一个慈爱的父亲,他留她在身边,车内的布置也因了她的畏寒之症添了多个暖炉,燃着无烟的银炭,洋溢着淡淡的白檀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