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厌其烦的一封封拆看,终于在半月前,他在信封里发现了一样额外的东西。
轻、薄、小,颜色浅淡,似被无意撕下的纸片。
他小心翼翼的拈起它,对光而看……其上是一道道的脉络,细若蛛丝。
花瓣?!
信封里怎么会有花瓣?
他灵机一动,急忙把所有的信封都拆开在桌上轻磕。
果真,他得了三片同样的花瓣。
他下令各官衙将近期关于传报清宁王妃行踪的信件全部交到他手中。
他一一查看,共得了十一枚花瓣。
而接下来三天里,又陆续因此得了六枚。
是锦翎在以这种方式通报她的藏身之所吗?
她识字不多,即便写了也容易被人发现,如此不失为是一种聪明而保险的法子。
可这到底是什么花瓣?代表什么含义?而且这种花瓣的颜色一日三变,又是什么寓意?
他去寻宫里的花匠。
那花匠看了半天,又听了他的描述,最后出宫寻了原本在紫祥宫伺候却因太子谋反而赋闲在家的老花匠,才得知此花叫美人面。
那老花匠感叹道:“当年我没少试种,怎奈这花特别挑土壤……”
他当即眼睛一亮,寻了司农卿,得知天昊三百年前曾有两处土地属紫色土,尝有人说那两处均有帝王之气,所以被明皇下令摧毁,而那两处一为浏远,一位雒阳。
当然,即便是摧毁,也定是有漏网之地,或许……
他陡的燃起信心,先奔百里之外的雒阳。
出发那日,正是六月十五。
那夜,忽然电闪雷鸣。
他快马加鞭,心急如焚,恨不能立即飞到她身边。
前面是茫茫黑暗,时有闪电劈开混沌,转瞬是更深重的黑。
他穿梭在黑白交替之间,狂奔在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风雨中。
锦翎,别怕,我就要来了……
我曾跟自己许诺,再不让你一人忍受这雷电之苦,我又食言了,以后……
以后……
他咬紧了牙,狠抽了马鞭,纵身跃入另一片黑暗。
百里路程,一夜赶到。
当他看着这于晨曦中渐渐显露轮廓的小镇时,凄惶了半年的心突然安定了,然而却有一角在脉脉而动,仿佛春过枯枝,新芽吐绿。
锦翎,是因为你在这里吗?
深呼吸……
空气里仿佛有她独有的幽香。
他暂时停下脚步,每日在那条最繁华的街旁茶楼里品茶,俯瞰走过的芸芸众生,听那些茶客的口若悬河。
他看似无意闲适,心底却不停的过滤着重要的讯息,而且他明晃晃的坐在这,那些个别有用心的人是不是早就看到了?
若要惊蛇,需先打草。
第四日,他依然悠闲的坐在那个临窗的位子上。
茶楼,街市,依然重复着每天的嘈杂,似是一幅幅连贯而单调的画。
他的目光随意一瞟……一收……拈起茶碗……
然而就在这一瞬,在余光掠过的末梢,他忽然拾得一个身影……
脑中仿佛突然空白,待色彩重新恢复,待声音重新聚拢,他发现自己竟然抓住一个女子的手臂,而正有一片轻纱自他眼前飘落……
她生得极像苏锦翎,简直是一模一样,还有方才那背影……就连声音、语气、神态、俏笑……都恍若是锦翎站在他面前……
可是也只这一瞬,他就知道,自己认错了人。
虽然像到极致,可是那双眼睛……也是黑白分明,也是明若寒星,也是清澈如水,却少了几分通透,几分了然,多了几分妩媚,几分风情。
纵有神来之笔,可画血肉,可画风骨,却画不了与生俱来的灵魂。
她不是锦翎,不是……
“公子,你抓得小女子痛死了……”那女子眼泪汪汪,委屈中依稀透出锦翎的娇柔。
他又有一瞬间的恍惚,然而下一刻,他放开了她。
她叫楚裳,是云霓坊的花魁,能歌善舞,然而据说没有哪个客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原来她竟有一张与苏锦翎这般酷似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