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的出处，是顾盼兮火烧一般的喉咙。她声嘶力竭，喊出的这声“不”音量不大，但却如平地一声雷，镇住了房中所有人。

不？

顾盼兮为什么不让外人知道，她还活着？

所有人都像还没被拉动提线的木偶一般，垂着双手等候顾盼兮的下文。

顾盼兮咽了口唾沫，想要长篇大论，可是却说不出口。她的喉咙太疼了，疼得好像每说出来一个字，就是经历了一次分娩。尽管这是精神的脱胎，但还是给顾盼兮带来了与肉体脱胎同等的痛楚。

铁木子知道顾盼兮的情况，可是不知道顾盼兮在打量着什么，唯有在一旁干着急，既想她快些说，又担心她说得太快。他想了想，叮嘱道：“臭丫头，你小声说，小声说没这么难受！”说罢，就不请自来地将脸凑向了顾盼兮。

顾盼兮却抬手推了铁木子一把，转而向房中另一人勾了勾手。

意思是，你过来。

被选中的那个人满面不可思议，伸出右手食指，像是指着某种异域而来的怪奇一般，充满诧异地指着自己。

房中其余人的目光齐齐投向了那人身上，也是各有各的不可思议。他们怎么都想不到，在这个要害关头，顾盼兮竟然会选中这么一个看起来最不可信、最有嫌疑和动机制造了“盛世太平”灯塔爆炸的人，充当自己的代言人。

高馨宁。

为什么会是高馨宁？

此刻的顾盼兮犹如一张难度超纲的考卷，带给室内人的，全是想不通解不开的问题。

顾盼兮不耐烦地再招了招手，催促高馨宁快快动身。铁木子看不下去，怒道：“高馨宁！臭丫头叫你，你还不快点死过来？！”

高馨宁无语。顶着嫌疑的她，不得已要收起自己尚书千金的架子，温驯地点了点头，走近到自己平生最为强劲的敌人顾盼兮身边，听候她的发落。

这个顾盼兮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高馨宁的心怦怦直跳。她生怕顾盼兮向她下达的是最后通牒。

顾盼兮一开口，高馨宁的面色就变了。错愕、震惊、为难、窘迫……这些本来毫不相干的情绪逐一登台，又逐一落幕，最后定格在“毅然”上。

旁人听不见顾盼兮的话，只看得见高馨宁的表情。他们更加惶惑不解了，想不通顾盼兮到底说了些什么，竟然让高馨宁“毅然”起来。这是壮士断腕时才应该出现的表情。

高馨宁是什么人啊？她不过是个为了倒贴时非清，不惜出卖自己的自尊，行下作之事的毒女。她也能壮士断腕？

就是最为忠实善心的赵忠，也忍不住发出了如上的鄙薄。

顾盼兮问：“听明白了？”

高馨宁答：“明白。”

顾盼兮紧紧地抓了抓高馨宁的手，然后眼皮打了一阵架，就又昏睡了过去。铁木子顾不上探听高馨宁到底听见了什么，先帮顾盼兮把了把脉，确认她情况稳定，且会慢慢改善，才放下心来。

就在铁木子放下心来的当口，高馨宁已经悄无声息地起身，两手将房门拉了个对开。

“高馨宁，你这是要干嘛？”

铁木子急了，顾盼兮一昏睡回去，他就又自觉地担起了赵王府话事人的重责。作为话事人，他可不允许高馨宁在未经他同意之前，就背着顾盼兮的密语，胡乱做出些什么。

可是高馨宁对他的叱喝充耳不闻，只是径直地走出房外，走向一大帮焦头烂额的官员当中。

官员们全都盼着佳音，一见高馨宁这个侧妃现身，就如苍蝇见着开缝的蛋一般簇拥上去。

生！生！生！

这种无声的呐喊，几乎从这帮官员的内心深处破腔而出。

高馨宁面色一整，肃穆起来，郑重道：“赵王妃，不幸离世了！”

鸦雀无声。

之后是狂潮一般的声浪。

“难道就连铁神医都救不了王妃吗？”

“王妃之死，是督办灯塔的部门的职责吧！你们必须负责！为王妃磕头，不够，为王妃守墓！”

“是哪个王八蛋在胡说八道？这明明是城防救治不力！如果他们能早些到，王妃可能就能吉人天相！”

暴怒的铁木子，拨开了这层层的狗咬狗，抓住处在声浪核心，面不改色的高馨宁，急问：“高馨宁，你这是什么意思？！”

高馨宁神色不改，回过头来，不卑不亢回道：“铁神医，这是姐姐的意思。”

“那个狼心狗肺的臭丫头，要你砸老夫招牌？！放屁！”

“铁神医不信，等姐姐再次醒来，可以问个清楚明白。但请铁神医清楚，如今是在赵王府中，王爷不在，姐姐是天。她的话，馨宁一定要听——铁神医，也不例外！”

铁木子被高馨宁堵得面红耳赤。是啊，在赵王府中，他铁木子充其量是个德高望重的外人，说话顶什么用？只要他没办法证实高馨宁所说的话是假的，并非顾盼兮亲口下达，那他也就无权干涉！

“高馨宁，你最好是说的真话，没有对臭丫头阳奉阴违！在老夫精心照看下，不出三日，她就能正常说话。到时候，老夫要好好看看，你是人还是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