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极为缓慢的瞬间,无论日后的岁月躲到哪儿,颜双都会记住的一个瞬间。
说爱情的样子,她想不起除开他之外的第二个人,一双沉寂的下垂眼,忧郁却有抚慰的力量,他靠在梧桐树上,却能在黑暗中分辨他的轮廓,到每一根柔软的发丝。无论她以后走到哪儿,她永远拥有此时此刻这个十九岁的童烊。
颜双没有吓得大喊大叫,也没有下意识地推开他,只是一幅茫然又无辜的面孔,愣怔的眼睛是透明的情绪。
明明等这一天等了好久,却还是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童烊故作镇定地看她,其实心脏正在暗地里无限加速,快得要突破胸腔,他紧张得难受,心想若是有装傻大赛,颜双准是世界冠军。
他记得第一次在开学典礼上见到她,带着耳机坐在后排的角落,独守一座秘密花园,对自己的魅力缺乏认知,冬眠的外壳下也只是一副封闭的灵魂。
好在颜双还不算太笨,至少没等到明天早上才开窍,她下意识地抖了下肩膀,随后羞赧地把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童烊实打实地愣了一下,随后去捕捉颜双的目光,颜双抬头,在暗淡的光线里傻笑。
他真的是在开学典礼上看见她的吗?或者在那之前是不是就曾擦肩而过,在相同的城市不同的时空里,像寻常的路人那样,可他认定那是不同的,他真的好喜欢她——这个念头叫人走火入魔,接近于病态地霸占他的大脑。
第二天一大早,周晏晏砰砰砰地砸床板子,招呼所有人起床,下铺的云依菲叫她震得头疼欲裂,林嫮垂着脑袋迷迷糊糊地问发生了什么,颜双抱着被子翻身,面对墙壁蜷缩着,猫咪般小声嘀咕一句,谁也没听清,林嫮下床一看,她还睡得死死的。
云依菲揉着肿胀的眼皮,看着周晏晏在房间里兴风作浪,恨不得用花露水像解决蚊子一样把她解决掉,不一会儿林嫮的闹钟响了,颜双坐在床上发愣,林嫮过去拍她的肩膀,昨晚干嘛了,怎么这么没精神,颜双立刻抖一个激灵,眨着眼睛无辜地看林嫮。
拖拖拉拉地洗漱,林嫮说导员叫司机开车,带着学院的人去后山的果园摘水果,颜双擦脸,小声说我们都去啊,然后垂着眼睛像待会儿该怎么表现,天知道她不想那么快见到童烊,想想昨天晚上,她的脸就要红得充血。
六点上车,颜双站在大巴下面调整书包的肩带,手指被身后的人勾住,她下意识地躲,却被抓得更紧,回头看见童烊傻傻的笑容,颜双立刻投降,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上车。
从前没怎觉得,现在才发现座位这么拥挤,颜双感慨自己这是被挤在一个角落,她伸着脑倒故意看窗外,躲开童烊的视线,灰蒙蒙的晨光在树枝的缝隙里漏下来,远处泛开一抹淡橘色。
童烊戳戳她的肩膀,小声问,“你困不困,靠在我肩膀上睡会儿?”
“我不困。”颜双仓促地看他一眼,低下头。
叫人眩晕的汽油味儿飘散,鼻尖全是童烊衣服上好闻的柑橘,大巴车拖着尾巴把他们送到后山的果园,下车的时候童烊握住颜双的手,柔声说小心点,颜双跳下台阶,差点栽倒童烊怀里,回应她的是一副傻笑的表情。谁也没有松开手指,带着点炫耀的小心思,绕着大巴车走到果园门口。
导员和老板谈价格,老板是个黑瘦的男人,头发黑中带白,像是落上灰尘的毛线,小眼睛对着身后的学生一扫,精细地眯起来,打算着合适的价位。
最终一行人排成几排浩浩荡荡地进去,周晏晏用力拽着江来的衣角,扯着长长的战线,又使唤他去抱几个泡沫箱子,眯着眼睛想他们这些人准能把果园扫荡一空。
颜双把剪子交给周晏晏,用手摘下一颗草莓,抬头看见童烊站在对面,脖颈上出现一层细密的汗珠,身形在日光下勾勒出温和的光晕。童烊走过来,捧着一只小袋子,叫她放在里面,颜双捧着手里的草莓问童烊甜不甜,童烊哪里知道,他笑眯眯地伸手去揉她的脸,被颜双故意别开脑袋轻轻地拍掉。
“回去洗给你吃。”童烊说。
颜双点头,说想去别的地方摘葡萄,一脚踩进松软的泥土,颜双心疼自己白色的运动鞋,童烊抓住她的手,纵容地领她出来。
林嫮把葡萄剪好放在颜双抱着的塑料箱子里,童烊被江来叫到一边儿,林嫮放好最后一串葡萄,说有点闷,想出去透透气,和颜双一人拎一角箱子离开,果园尽头是一条弯曲的小河,河漫滩露出圆润的滑石,用篱笆使得彼此两隔。
林嫮放下箱子,狡黠地看着颜双,一双好看的眼睛晶晶亮,不知在打量什么坏主意,颜双被看得毛骨悚然,托着下巴坐在一块儿龇牙咧嘴的石头上,装着去看远处的小河。
“你就没什么要跟我交代的?”林嫮歪着脑袋。这哪像开学时落落大方的校花,活生生就是一个女巫婆。
颜双最懂得装傻:“啊?”
“你别想瞒着我——”林嫮不吃这套,索性实话实说,“你和童烊是不是在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