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因为一连数月忙碌,宋嬷嬷就算没有“管家”,可作为大长公主跟前第一得用人,也奔波折腾了一场,大长公主体恤她操劳,特地准了她十日假期,“勒令”她在家里含饴弄孙,逍遥一段。
宋嬷嬷得了闲睱,午时便有了闲心亲自下厨,自然不是为了媳妇罗氏一饱口福,为的是让她家的总管宋辐品尝几顿“爱心大餐”。
宋大总管再是忙碌,午饭也总是有吃的,并且私邸又只与国公府相隔一街,也礙不着什么大事。
这日回来,大快朵颐之后,照例歪在炕上剔牙,打发罗氏领着儿子出去,就对宋嬷嬷说了一句:“孙先生捎了信来,已经到了宁海,投靠在舅舅门下。”
宋嬷嬷冷嗤一声:“什么先生,不过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这次眉氏没有成事,我若不是怕他既然留在锦阳被人寻到什么把柄,哪容他吃白食。”
宋辐似乎有些不满养母对他的“莫逆”是个这么低微的评价,闷闷说了一句:“他虽没有什么大才,却最是重义的,事情交给他我也放心,他这么一走,今后我可没什么全心信任的人。”
宋嬷嬷捂着腮帮子直称牙酸:“拿你一点小恩小惠,就跑前跑后的人能有多忠心?”又冷哼一声:“可惜了没让利氏被休,眼下二爷与她又合好了,只怕不过多久,她就会有孕。”
“母亲也是,利姥姥是个什么人您还不清楚,跟她一个泼皮较真干嘛?”宋辐不以为然。
“你当真以为我是为了她!”宋嬷嬷恨铁不成钢,扬着巴掌就扇在养子肩上:“坐正了,看你这样子,都多大了,还跟去了骨头似的……你且想想茗儿!将来等你认祖归宗,不过也是个庶子,二房无嗣,国公爷的几个儿子是不肖想的,三爷眼下只有一子,也不能过继给二房,接下来的话还用我给你明说?”
话才说到这里,却忽闻外头罗氏尖利地骂了一声——
“你个小贱蹄子,吊脸子给谁看!不就是受了太夫人几句称赞么?翅膀就硬了不成,不过是让你看着茗儿,竟就与我推三阻四起来,也不想想你是吃谁的米,穿谁的衣,看我今天不剥了你的皮,让你狂妄。”
宋嬷嬷重重一蹙眉,当即滑了下炕,掀了帘子就见罗氏追着腊梅满院子跑,宋茗反而被丢在一旁,一屁股坐在树荫里,抓着块泥巴就往脸上抹。
宋嬷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就是一声怒吼:“住手!”几步下去,拉着罗氏就是一搡:“有你这么当娘的?由得儿子摔在一旁。”
到底还是阴侧侧地看向腊梅——自从去年那“勇擒飞贼”的事一闹开,有大长公主过问,她是再不敢对腊梅动手,这丫鬟往日瞧着也还老实,可今日这神情……
竟然在她面前昴首挺胸,冷眼斜睨!
“腊梅,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宋嬷嬷咬牙一问。
往日里颤颤兢兢,小心谨慎的腊梅,今日当真是脱胎换骨一般,居然只是轻哼一声,正眼也不看宋嬷嬷一眼。
罗氏更加气愤:“娘你看看这蹄子,可不是要反天了不成?”
话音才落,院门就被推开,杨嬷嬷笑着一步踏了进来。
宋嬷嬷还没反应过来呢,腊梅就迎上前去,福身一礼:“嬷嬷好。”
“哟,这就是腊梅吧,当真是个整齐的丫头。”杨嬷嬷仔细打量了腊梅一番,笑着颔首。
原来,腊梅早得了三顺的口信,知道五娘子早有安排,掐着杨嬷嬷今日会来,自己得脱苦海,当然再不会对宋嬷嬷一家奴颜卑膝,更有五娘子让三顺捎来的话——临去前好好气宋嬷嬷一场,就算是先收的利息。
宋嬷嬷却不知道杨嬷嬷的来意,好容易才摁捺住心里的戾气,皮笑肉不笑地迎上前去:“雪雁可是稀客,快些里头坐。”
杨嬷嬷与宋嬷嬷本不亲厚,性情始然,也不耐与她客套:“你知道我忙,就在这儿长话短说。”
原来,旖景早些时候就禀报了大长公主:“夏柯原本年初时就提起,她家哥哥早对腊梅有意,但腊梅是宋嬷嬷的婢女,不敢开口,就求到了我跟前儿,夏柯这些日子侍候我尽心尽力,不过是件力所能及的事儿,我也想帮一帮她,祖母,莫如就从宋嬷嬷那先买了腊梅的身契,让她进绿卿苑侍候我一阵儿,将来由我成全了她与三顺,待她出嫁,再贴补一份嫁妆给她,夏柯本就是个能干的,腊梅更是忠心护主,两个我都极为中意。如此一来,也是张显了我这个主子的深情厚谊,今后就算让夏柯兄妹‘做牛做马’,他们也不敢有二话,您看可还划算?”
大长公主也知自从旖景替苏涟打理疏梅楼,不少让三顺跑腿,听了这话,险些没被茶呛着,点着旖景的额头就说道:“既然知道他们的好,怎么就狠心让人做牛做马……腊梅那丫头我也中意,如此甚好,改日我交待一声儿阿宋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