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色霞影里,少年负手而立,看着欢歌热舞的人群中,少女正笑靥如花。
这一日,七月十一。
他是赴邀而来,清晨从锦阳京出发,傍晚才到香河,却听说那个邀他前来的人,出门快活去了。
他看见她略提着裙套,踩着轻松愉悦的步伐,往这边跑来。
“沨哥哥,我以为你明日才来。”
“呃……这么说,我是来早了?要不我先回去,明日再来一回。”
虞沨看见少女肆无忌惮地笑弯了腰,再抬眸时,眼角泛着湿意,像是被夕阳热出的汗珠,又像是笑出的眼泪。
两人并没有来得及更多交谈,四娘与七娘也随之近前,一个屈膝福礼:“沨哥哥好。”一个当面就是一句:“阿薇呢,怎么不见阿薇?”
“两位妹妹好。”虞沨环手一礼,这才回答七娘:“阿薇与姑祖母说话,正在庄子里。”
七娘不由分说地拉着四娘就往回跑:“我可盼着她来,四姐,咱们去寻阿薇。”
旖景依然站在桥上,与虞沨述着别情,殊不知他们这一对落在闲杂人等眼里,引起一阵议论。
落后在桥头的灰渡与晴空——“啧啧,真是一幅赏心悦目的画卷,瞧瞧这背景,青山碧水,晩霞残照,歌舞欢腾,断桥相会……”“尽瞎说,这桥明明叫良缘桥!”“呃,灰渡你竟然认得那几个字。”
杨嬷嬷与万婶子——“那小郎君就是楚王世子?”“恩,正是。”“呀,与五娘站在一处真是般配。”“世子对五娘还有救命之恩呢。”“那五娘可得以身相许了。”
孙家大郎与不知名的家丁——“那人是谁?”“听说是京都来的贵人。”“我问的是新来的。”“小的不知。”“他比我还风度翩翩?”……“可恶,竟然引得李家娘子亲睐,快些去查。”
李家姐姐们——“听说那几个女子是京都的贵人,如此,这位郎君也是?”“什么贵人,贵人会与这些泥腿子交好?出门连帏遮都不带。”“孙郎可被人给比下去了。”“打听打听这郎君是什么家世,若是门第配得上咱们,就让爹爹请人议亲。”“我年龄最长,你可不要肖想。”“知道知道,不与大姐姐争。”“当谁不知道呢,你心里可只装着孙郎,我却瞧不上他。”“大姐姐心高气傲,王公贵族都配得,哪里看得上孙郎。”
当归去时,红彤彤的夕阳已经娇羞地没入青山背后,天边正最灿烂,四周暮色渐围。
阡陌归途,青苗夹道,有牧笛不知何处,被风声吹得隐约,却始终绕耳。
一路之上,旖景滔滔不绝地念叨着田庄里的妙处,没忍住卖弄这些时日以来学到的“本事”,虞沨唇角带笑,极少插言,可每说一句话后,又引得旖景更是一番滔滔不绝。
当回了庄子,远远就听见七娘的笑声,因着阿薇的到来,好客的七娘又有了兴奋的动因。
大长公主对江薇比初见时更加慈和,当然是因为她对旖景的救命之恩。
不过旖景发现,江薇对她依然是疏远冷淡,连四娘与江薇第一次见,都比她显得亲近。
可当着大长公主的面儿,江薇也懂得了做表面文章,不像往常那般对旖景爱搭不理,看来她也学会了圆滑处事,不再似刚来锦阳时那般棱角分明。
“我一直就没想明白,景丫头为什么将谢宴定在七月十三这日。”大长公主忽然说道。
旖景一怔,她正盘算着怎么借着这机会与江薇缓和关系呢,一时不知如何解答才合适。
就听虞沨说道:“五妹妹起初与我商量的时候,并没有议定日期,是我看了看安排,只有这几日有闲睱,才告了假。”
他现在身任国子监司业,虽仅只是六品,又不算要职,但因是亲王世子,照律一旦授官,便要参与朝议,故而,再不似从前那般自由,可旖景却明白,虞沨这个说法,只是一个借口。
他似乎不想旁人得知他生辰。
也许他心里依旧介怀着那一日,是楚王妃的忌日,因此并不想高调张扬。
旖景心里有个角落微微有些涩痛,便去看他的眼睛。
那里风平浪静,却深遂莫测。
她不过暗暗的一眼,却被他清楚地捕捉,回以一个笑容,有的话即使不说,他知道她也会明白。
关于生辰,她记得就够了,祝福的话,原本不需要太多。
而她将谢宴定在七月十三,已经告知了他,她是记得的。
于是那一封邀帖,从此留在他珍藏上锁的箱子里,那里有她幼年带过的项圈,还有她珍爱的字帖,她以为已经失去的,其实他都保存着。
独自爱惜,不让旁人染指。
旖景又听见七娘在热情的宣告:“这几日阿薇就与我一同住,对了,阿薇既然来了,莫不如多留些时日,乡野之间,可比深宅大院要有趣得多。”
“正是这个理儿,沨儿眼下是天子朝臣,我不能久留,阿薇横竖得闲,到时可与我们同归。”大长公主也挽留道。
江薇只好答应。
“景丫头,你是主人,可得安排好客人的居处,阿薇与七丫头一处,沨儿的住处你可有主意?”大长公主不忘考验旖景的“管家”作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