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被她刻意地遗忘了。
“未曾尝试,总得有不可及的愿望时,才会去放灯。”旖景垂眸,视线落在身边淡青色的敞袖上,微踡的手指,轻轻滑过他的指节分明。
“无论如何,这里的确极适合赏月,五妹妹往年应是来过吧?”少年垂眸轻笑,看着她垂下的眼睑,同样的月色,蕴绕两人,才让此情此境如此美好。
“有一年悄悄随在祖母身后来过。”旖景想到多年前,情绪略微带着些怅然:“当时祖父尚且在世,已经到了子时,他们俩携手前来,我还未曾熟睡,一时好奇就跟了来。”
记得躲在书架后,听着祖父与祖母窃窃私语,不知不觉就靠着书架睡着了。
“结果第二日醒来,已经回到了榻上,看来是被发现了。”想到幼年时的“糗事”,旖景轻叹一声:“祖父过世之后,祖母再不曾来过沐晖楼。”
话题无论如何,都是有些沉重了。
虞沨颇有些无奈,略微沉吟之后,又再说道:“我有一件早就想做的事,五妹妹今日可否成全?”
旖景颔首,随后就觉掌心一空,跟着眼睑就被他的指掌遮挡,沦陷于黑暗当中。
“这是在国公府,景致想来五妹妹已经熟悉,不需再看,那么就给我一刻铭记,稍候一同录于笔墨。”他贴着她的耳鬓轻语。
当窗同案共画笔,这的确是他早就想完成的事。
黑暗与他身上清新如幽谷的气息,让她莫名踏实。
却忽觉耳边一暖,是他又说话:“五妹妹竟然答应了三殿下的请托?”
旖景一怔,浅咳一声:“沨哥哥不是早有预料么,否则阿晴怎么会自请协助?”
“我本是猜测,得知果然如此,却觉得烦闷。”
可他的语音里,分明带着丝促狭。
旖景不干了:“沨哥哥,我是被三殿下讹诈上身,你非但不同情,竟还兴灾乐祸。”
“今日何故与长辈们实话实说?”带笑的“质问”。
其实,他能想通她的“坦白”,既然行事,少不得会与三皇子碰面以知会进展,旖景与长辈们直言,是不想给三皇子借口私下碰面的机会。
可是即使他明知如此,心里依然不甚踏实。
“我已经被三婶‘识破’,再说此事,瞒着家中长辈也不太稳妥。”旖景的态度十分诚恳。
“无论如何,不要犯险。”他说了这句,放开指掌。
视线里有短暂的模糊,还不待完全清晰,旖景就被半推着进了阁楼,看他分外熟悉地寻到画笔、墨砚,挑出一幅空白的卷轴,移灯换盏,铺纸研墨。
一切就绪,执笔而画。
一面湖水在空白处渐渐波光泛澜,涟漪里浅影折出,却并非垂柳,以致旖景执笔呆立,一时不知这是何处景致。
虞沨侧面,灯影映得笑容浅淡,却见他横笔蕴染,点出乌叶浮水,忽而笔锋一竖,婷婷莲花跃然。
又见藏锋运笔,两道比肩拱桥,跃于湖面。
旖景恍然——这哪里是镜池,分明是关睢苑。
果然,就见虞沨笔墨到处,是尚碧无花的梅林。
尽管心里觉得“不公”,旖景却没有表现出异议,她对关睢苑的景致,也是十分熟悉的。
于是在画卷的另一端,也开始运笔,一半湖水,一半梅林,一半转廊,以及东侧的楼台假石,渐渐勾出轮廓。
浓墨勾出梅树掩映下的厅堂,飞檐玉柱。
浅墨淡画灰墙上的树影,婉转月色。
沉默而专注的两人,时而四目相对,会意地浅笑。
座上银烛渐短,窗外夜色尚浓。
画已完成,旖景正欲置笔,却见虞沨从笔架上挑出一支细豪,蕴以湿墨,勾勒出湖畔女子俏立的身影,不见眉目,只有衣袂翩然。
又在湖水里,画出的却是两人并立的亲密倒影,随后执笔垂眸,青袖微垂。
旖景稍稍一怔,看向他半卷的唇角,与垂下的眼睛里,看不分明的清幽。
并无迟疑,便在女子身旁,画下他的身影,并肩,执手。
最后一笔收势,心情愉悦。
然后她见他搁笔,一步逼近,将她揽入怀中。
“但望来年,是此情此境。”
她听见他在耳畔沉声低语,下一刻,便落下一个亲吻,不轻不重,却长久地停留在发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