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衣说完这话,才又往后略退几步,正欲转身,却听得“且慢”两字,有些疑惑地抬眸,正遇两道森凉的视线,夹裹着并不显然隐隐若现的凌厉,就这么笔直地向她袭来,却来自刚才一言未发的小娘子,琼衣并未见过,但据她猜测,应是王妃的另一个姐妹。
正是四娘。
她与琼衣对视数息,这才将面孔转向旖辰,轻轻一笑:“不知姐夫书房里可有杂说游记一类?”
旖辰答道:“王爷闲时也常看些杂书,应收藏了些。”
琼衣未免连声腹诽——王爷什么时候常看杂书了?自打她入了王府,满怀热切地在书房待命,这都过了月余,也没盼到王爷驾临过。
四娘却已经款款起身:“我想去挑选几本。”
旖辰自是不会拒绝,四娘又问旖景:“五妹可有意一同前往?”
旖景微挑了眉,暗忖着琼衣执意要将她“哄骗”去书房,只怕有什么谋算,四姐往常是个通透人儿,今日应当已经瞧出了其中蹊跷,这会子如此提议……只微转念头,便明白了四娘的用意,遂也轻轻一笑:“我与大姐姐多时不见,且想趁着今日与她好好说会子话呢,就不陪四姐了。”
四娘见旖景会意,这才对一边兀自愣怔的徐三娘说道:“不如阿玉陪我一同前往?”
徐三娘本焦灼着事情不像预想当中那般顺利,正满脑子盘算,该怎么找个机会与琼衣避了旁人商量呢,兼着旖景刚才那一句,委实有些“逐客”的意思,她若执意强留此处,未免有些太不识趣,若惹得旖景更加不耐,或者又添戒备,无疑更不利于行事,四娘的提议,委实是搭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台阶。
便十分痛快地随着一同往书房去了。
目送着四娘一行人的身影,出了花榭沿着芳菲夹道渐渐去远,旖辰这时也洞悉了琼衣的怪异之处,后知后觉地担忧起来:“这么让四娘随着去了,不知……”
旖景方才挥退了自己身后的夏柯与秋月,让她们候于榭外,拉着旖辰的手安慰:“姐姐放心,她们的目的在我,不会针对四姐。”
旖辰甚觉惭愧:“都是因为我……”
“旁人心怀贪欲人心不足,与姐姐何干。”旖景冷笑:“琼衣这么明显地引我去书房,定是安排了什么圈套,姐姐可有把握暗中察明?”
旖辰这些时日以来,对琼衣也多有防备——并不让她接近正院,得到烦扰福王的机会。那内宅的书房,位于西苑的一处院落,名为繁荫堂,却委实偏僻冷清,与其说是书房,委实不如说是书库,福王即使有需要,也不过遣个下人去取书,自己是从不曾踏足的。繁荫堂有一处侧门,连着一个萧声苑,萧声苑只与外院的书房隔着一条甬道,那里,才是福王时常与王府佐官议事之处。
外院书房设有门禁,由王府亲兵看守,琼衣即使有意趁着福王“务公”时接近,也会遭到阻拦。
故而,对于琼衣买通内宅繁荫堂侧门处的门房,屡屡去萧声苑闲逛的举动,旖辰并没有留意阻止。
可这时想来,今日王府设宴,女眷们尽都在内宅,男宾们游园或者会去萧声苑,人多事杂,倘若琼衣收买了侧门处的婆子,放进来一些心怀叵测之人……
“难道会是六殿下……”想到这个可能,旖辰大惊。
旖景却摇了摇头:“丽嫔就算糊涂,也不会搭上六皇子的名声来算计我,再说,琼衣这会子引我前往,趁的就是宾客未至,不致引起更多旁人观注的时机。姐姐还是暗中探察一番,摸摸徐家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旖辰思忖一阵——二门处的管事是她的陪房,最是忠诚可靠的,当不会被琼衣买通,琼衣只有买通繁荫堂侧门婆子的机会。
便立即嘱咐了紫姝,让她知会一声内管事白嬷嬷,先私下扣了侧门处的婆子盘问。
那婆子本就是得了琼衣的打赏,又以为她是丽嫔的人,迟早会飞上枝头,才答应了琼衣的嘱咐,起初还咬紧牙关死不开口,见白嬷嬷二话不说就要对她用杖刑,这才吓得魂飞魄散,把琼衣的嘱咐一一交待了出来。
原来,琼衣常去萧声苑里闲逛,一来二去就结识了个张姓的侍卫,又拿了一个重重的金镯子收买侧门处的婆子,让她今日“听令传信”,一到时机,就领那张侍卫从侧门入繁荫堂!
旖辰听说后勃然大怒,连声冷笑:“她们究竟要行什么阴谋,难道要害五妹妹你……”
“还不至于。”旖景却不觉得半分惊讶,似乎一切早在她所料一般,更不显恼火:“丽嫔这脑子……果然是令人啧啧称奇……她应是得了琼衣的计谋,打算借着这回春宴一番安排,拿捏着我与王府侍卫私会的把柄,威胁着长辈们答应联姻一事,只是我区区一个公候女儿,何劳丽嫔娘娘如此谋算,就算让她遂意,却将堂堂六殿下的颜面置于何处?”又思忖了一阵,旖景更加失笑:“这其中,还有蹊跷之处。”
须臾便成一计,贴着旖辰的耳边徐徐道来。
只旖辰听完,却是频频摇头,面罩担忧:“怎能让妹妹身犯险境,再说若将计就计除了琼衣,到底让母嫔难堪,便是不孝……”
旖景瞪目结舌的看着她家温婉贤良的长姐,半响才叹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