觥筹交错、一宴欢长,居然到申正才散。
虞沨“请”江汉,便是为了替他挡酒,故而归去之时,江汉已经不能骑马,歪倒在车厢里,晴空连忙冲了解酒茶奉上,却是兴灾乐祸:“今日有淑女在座,江大哥比往日更添豪爽,简直是来者不拒。”
“我这是贪杯,又不是贪美。”江汉打了个短嗝,拍了拍胸口,微微坐正:“不过那女子的确志大,又颇有几分才华,与往常那些个深居内宅的官宦千金不同,听宁平候说的那件事,城北杀人案,所有罪证都指向死者之妇,多得这女子寻得蛛丝马迹,才为那死了丈夫,还险些蒙冤的妇人脱罪,并查明真凶,绳之于法,就说今日,那桩钱袋归属的纷争,我看了半日,也不知那两人谁是原主,这施三娘三言两语便判定是非,当真了得。”
“那是你傻。”晴空毫不留情地嗤笑出声,看了看带笑不语的世子,着意地显摆:“世子必然明白,今日不过是场闹剧而已。”
“呃?”江汉一个挑眉,也看向世子。
虞沨却用手里折扇,挑了挑卷帘,扇柄处垂下翠玉葫芦,在帘外天光映照下有水色微晃:“天色阴晦下来,转眼就有暴雨。”
“世子又卖关子。”江汉恨恨咬牙,又向晴空讨好:“咱们才子说说,怎么是场闹剧?”
“什么凑巧,分明是那施三娘有心卖弄才智。”晴空眉飞色舞:“我不错眼地盯着那个
昧人钱财’的小儿,他一直将钱袋放在襟内,不曾拿出,后来众目睽睽之下,更没有机会将铜币塞进袋里,说明什么?”
“这能说明什么,他大可在拾抢钱袋之时就动手脚。”江汉不解。
“若他有意昧人钱财,拾得钱袋后必会拔足飞奔,哪里就会一下子想到当众争论,再有,那失主只落后寸步,紧追不放,他又哪里有时间从身上掏出铜钱,再松开钱袋系结,再将铜钱放入,再将钱袋系紧,再放进怀中?这一番行动下来,早被人纠缠住了。”晴空那一连好几个“再”,语气越渐加重:“我看得清清楚楚,那钱袋可是系得繁复,双扣为结,绕了起码两圈,你试试能不能一边飞奔,一边看着手里绕结,不让人抓住。”
江汉愕然。
晴空得意地又是一扬下巴:“那钱袋子是浅青色软缎制成,若是曾跌于路面,必然会染上污泥,可当那小儿拿出,却是干干净净。”
连着多日暴雨,就算今日放了晴,道路上仍是遍布积雨湿泥,两人都称钱袋曾经跌落,怎么会不染污泥?
江汉这才笃信,笑面朝向世子:“看来佳人有意,应是冲着世子。”
虞沨依然不搭腔。
晴空尤其不屑:“施三娘那样,也能称作并州明珠、才貌双全?说不定那件什么凶案,也是施知州为了让她显现才华有意弄出的一波三折来。”
江汉浅咳:“至少还是有些心计的嘛,再说,人家的确还算是个窈窕淑女。”
“哼,看她那娇柔造作的模样,比五娘可差远了。”
五娘是谁?江汉正欲追问,却见虞沨终于有了反应,一扬折扇,“啪”地一声落在晴空的头上:“什么人也能拿来作比?”
晴空吐了吐舌头,再不敢多话。
江汉大诧,心道这位“五娘”在世子心目中地位可不一般,施三娘好歹是个知州千金,却连比一下的资格都没有……一忽想到自家妹子的“心意”,脸色就黯沉了几分。
隐隐,有雷声传来。
却在公主府不远处,车轮忽停。
得得的马蹄声踏响在车窗外,灰渡一个纵身落马,隔窗禀报:“世子,路旁有个女子昏迷,侍卫上前察看,称她满面赤红,口出呻吟,高热炙手。”
虞沨卷帘看向道旁,依稀可见一个粗衣布裙的妇人,倒卧一侧。
再与江汉对视,虞沨眸中有暗涌袭卷。
江汉这时酒意也去了大半,见虞沨撩帘而出,立即紧随其后。
“世子留步。”江汉当见那妇人形状,出手拉了一把虞沨,蹲身往前,长指号脉。
虞沨往前一挡,回身一顾。
眼角余光到处,见疾风卷得道旁叶落翩飞下,一个微探的人影彻底没入墙角。
“世子。”足足过了一刻,江汉松手,重重点头:“七成把握。”
有人,总算耐不住了……
眉心一沉,虞沨转身:“将患者带回公主府。”
“世子!”江汉有些焦急:“若是那……难保不会散播。”
“无妨。”虞沨果断颔首,看了灰渡一眼。
“是。”灰渡一个并步,垂头称诺。
风雨如晦,转瞬即至!
晚间,江汉已经确诊,妇人身染疟疾,已至发热期,情形十分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