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兰心半是责备地冲丫鬟浅咳一声:“不得无礼,你在外头等,我要与贾郎单独一谈。”
旖景忙殷勤相请,让秋月捧茶侍候,施兰心却半刻不言,一双秋波,盈盈地盯着秋月。
秋月动也不动,视若无睹。
“贾郎,你这丫鬟好不明理。”兰心姑娘终于有些不耐。
秋月樱唇一撅:“孤男寡女,岂能共处一室?”
一室浓浓的醋酸味。
旖景扬眉一笑,抬手抚了一把秋月的粉靥:“别吃干醋,乖,在外头候着,稍候我再好好安慰你。”
施兰心面上一沉——果然一如传言,当真是个无知纨绔,看来也不是出身名门,这般不知尊重。
眼见着秋月蛮腰轻扭,绣足重踏,负气出去,重重地拉上房门,施兰心缓一缓神,才带上不冷不热的浅笑,就对上了“贾郎”丰富多彩的目光,脸上瞬时一黑,重重咳了一声:“我就不绕弯子了,今日前来,是想与郎君商议黄花蒿一事,我知道你已与东阳镇上的客商达成协议,只待他们交货,说吧,多少价才愿转手。”
旖景眼波闪烁,唇角飞笑:“娘子当真是爽快人,不过那些药,在下却是想捐助……”
“当真如此?也罢,那贾郎莫如与我书下协议,待万剂黄花蒿一抵达并州,便交给官府,运往疫区。”
旖景:……
施兰心冷笑:“何必装模作样,亏你还是个须眉男子。”
来者不善,来者不善,此间重重戾气。
旖景浅咳一声:“眼下市价,黄花蒿为六十八两一剂……”
“贾郎可想好了,你与那些药商间可是书下了白纸黑字,二十两银一剂平价购得,这时并州疫情危急,你若是坐地起价,那可是趁灾牟利,可得被追究问罪。”施兰心不屑一顾——她可是知州之女,手上又有这纨绔低价购得黄花蒿的实据,还要胁不住这么一个废物!
旖景这才收起了“爱美人心”,眉宇间黑云密布。
“莫如我与郎君指条明路吧,你便将那契书交予我,我按二十二两一剂的价格收购,如此,你也算不废吹灰之力,就得了两万银的利。”施兰心胸有成竹。
“这……”
“若是不愿,我只好请家父出面了,郎君曾当面承诺要将黄花蒿无偿捐助,那些药商便是证人。”
旖景:赤\/裸\/裸地威胁呀,这施三娘逼起人来当真气势如虹。
能不答应吗,当然只能领了兰心姑娘的“好意”。
可是,施兰心见事情如此顺利,自己却又不踏实了,细细研究那纸契书,瞄了一眼这贾郎之名——拙政,哈,区区一纨绔,名字还这般清雅,不过假拙政,假拙政,岂不是说那淡泊名利,避于田园之心不真?暗哼一声。
姑娘,其实那名,贾拙政,假作真,假作真时真亦假,急功进利之人哪能参透?
“三娘快将二十二万银票交予在下吧,并州一城,也被我游览个遍,狠赚一笔的希望眼下也落了空,在下心灰意冷,还是离开的好。”旖景摧促。
施兰心越发孤疑,这事也太过顺利了些,他大可拖延数日,待那些药到达并州,只要不在疫区坐地起价,运往外省销售,也是一笔重利,自己还能拿他奈何?
当真让州衙出面强夺,也不合律令。
等等!这契书是他与药商之间签订,自己拿在手里,那些药商若是反悔……
“这契书上写着郎君的名讳,假若药商以此为籍,不愿与我交易,我岂不白失了二十二万两银?”施兰心冷笑:“贾郎还是与我另书一契,约定到时黄花蒿一抵并州,咱们钱货两讫。”
旖景抹了一把冷汗,心下暗诽,这哪是志大才疏?分明就是谨慎缜密,沨世子,你所言不实,可害苦了我!
只得苦着脸,与兰心姑娘另定契约,双方签字画押,各自摁下手印一枚。
说来也“巧”,双方契约一定,次日黄花蒿就抵达并州,兰心姑娘当真心思缜密,城府深沉,当钱货两讫,还不忘追回那纸契约一并销毁。
又密切关注着贾郎与药商,直到确定他们先后离开并州,销声匿迹。
市坊百姓尽在议论——也不知兰心姑娘花费了多少重金,才购得万剂黄花蒿,当即送往疫区,虽兰心姑娘并未张扬,可那纨绔得了银两,一日不敢多留,应是牟取了重利!
顿时,知州千金一掷万金的义举在并州城广为传扬。
施知州对女儿也是大加赞赏,疼爱更添十分。
兰心当真谨慎:“父亲,大长公主请的那些医者尚在疫区,咱们以青蒿充之,就怕事漏。”
“无妨,我早有安排,会用少量黄花蒿掩人耳目,但实际煎药者,却是咱们的人,到时用青蒿入药,煎出不过就是一碗水,医官们称真伪万不能辨,这回有大长公主‘监督’,到时患者不治,更不会有人置疑。”施德全不上心。
他早已让人观察,大长公主请的那些医者,并不关心煎药这些琐事,虽公主捐助之药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换假,可自己这边的药大可以假充真。
而正在这时,京都也总算传来了准信——
天子当闻并州药商已经自发重金收购黄花蒿,以治疫民,大是感动,当即拍板,不论药价,既要救治疫病患者,又要保障药商利益。
于是乎,施德修书一封,寄往朔州,才说了那个不大不小的意外,施家花费了六十万两银,总算保证没有外药流入并州城。
常信伯听说天子已有圣断,倒也不在乎这意外追加的本金,横竖几家平摊,也不算多。
施家父女如释重负,且等着霍升“凯旋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