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多年的坤仁宫,这一日终于迎来了新的主人。
龙凤红烛照得夜如白昼,壁上朱漆艳丽衬托着金漆双喜大字无比醒目,大红喜帐里,姚韫已经换下那身繁重的礼服,可她的发髻依然一丝不苟,人也是正襟危坐着。
宫人站了满地,喜房里却静默无声,甚至还能听见喜乐声漫绕过来,游丝一般虚无飘渺,使这沉肃的皇家礼乐凭添了几分灵动。
许多日以来的忐忑不安似乎终于随着大典的结束平淡了,可手心仍然还是灼热的,姚韫知道自己难免紧张。
她真的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母仪天下,她这时才想起自己几乎没有仔细打量一眼圣上的五官眉目,尽管身任伴读时,也曾与天子近在咫尺。
父亲的叮嘱言犹在耳:“韫儿,一旦入宫,将来你于我们,就是君臣,有的话,也只有在这时叮嘱了……为父明白此事太突然,且你又是公主殿下伴读,相信那些风言风语听了不少,不过你要谨记,无论如何,不能妄度圣意,也千万不能为了家族或者其余私利违逆君意,你的夫君,是这天下最尊贵的人,不要尝试挑衅天子之威。”
她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这些时日虽然她足不出户,可还是难免听见一些风声,比如圣上心目中真正的皇后人选决非相貌平平的她,而是美艳过人的魏桂贞,只不过太后坚持,或许干脆说是辅政王妃在后操控,圣上因为尊孝太后不得不妥协,却仍坚持纳了魏氏成为后宫。
便是身边的婢女都难以掩示愤愤不平与惋惜担忧的神情,为她这个还未入宫就注定失宠的可怜人不安。
而在此之前,天子对辅政王的不满也早就暗下传扬,康王至今闭府待罪,魏氏一族得意洋洋,可有的事情依然不可避免地发生,比如北原国灭,比如大赏功臣,比如在世人眼中是楚王党的父亲被封恩远公,比如今天是她从正阳门经御道入宫。
很多事情自相矛盾又匪夷所思。
姚韫微微蹙了眉头,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圣上至”的通传。
其实天子才刚进入宫门,他也已经换下了礼服,发上只簪金冠,大红金绣喜服代替了玄衣红裳,这才有了几分新郎官的模样,可一张沉肃的面容,负手阔步往前,凛然之气由内而张,这让紧随其后的心腹宦官胆颤心惊,尽管他根本不敢去瞧天子的脸色。
自打婚旨一颁,圣上脸上就鲜见笑颜,就算刚刚因功封赏的勇毅候杜颂与靖北公席志奉诏面圣,因垂询而禀,两个意气风发的新晋公候把战事经过描述得好生生动,圣上那笑脸也暗透阴森。
“心腹”当然以为圣上是因婚事不满,他却也没胆儿在这当头贸然打探,只硬着头皮装作毫无察觉,但愿接下来的洞房花烛一切顺利,圣上都忍了这些时候,可别再闹出什么风波来。
虞堃自顾昂首阔步,看也没看喜房外头跪了满地的宫人。
他却一眼看见了皇后,跽坐在喜床上,眼睑微垂。
皇室的婚仪这时也融入了民间的风俗,合巹礼前,新娘不能下地,而与普通婚礼区别的当然也有不少,比如天子不会亲迎,当然也不会陪同群臣饮宴,合巹礼就成了最后一道程序。
准确说是在宫人们陪侍下的最后一道程序。
“都退下吧。”
天子这句话就像一道雷,把宫人劈得魂飞魄散。
好在奉礼主持“最后程序”的尚宫也算见多识广,壮着胆子提醒:“陛下,还得进行合巹礼。”
“朕清楚,相信皇后也清楚,不需尔等在旁指点。”
尚宫快哭了:“陛下,这不合规矩。”
天子略转了身,虞家男儿们标志性的凤眼往上一挑:“哦?据你熟知的规矩中,可有一条君令不可违?”
尚宫飞速退下。
虞堃又看向痴傻当场的“心腹”,这下连唇角都斜挑起来:“怎么着,你今晚就要伫在这儿当灯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