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经理话说一半,笑容僵在脸上。因为他发现,进来的是一个熟人。
“我说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看看表。”青年听得出王经理口中的不屑,故意挺起了胸脯。他也不去在意王经理眼中的神色,径自走到最中间的那个柜台前,对柜台后的小服务员说:“我要看看那只手表。”
小服务员看了看自家经理,见经理没有说出反对的话,于是还是带上手套,从台子里取出那支金表。
青年看了看那支表,而后问服务员:“这只表多少钱?”
“180大洋。”
“能不能再便宜点?”
这对话最近三天每天都会上演一次,王经理听到简直无奈,他深呼吸一口气,对这青年开口道:“我说小伙子,我都跟你说了好几次了,我这手表是瑞士进口的洋表,纯手工制作。别说咱们关东城了,就是整个中国也没几块。180个大洋已经是最低价了……”
“可是你这表放在这儿这么多天了也没见卖出去啊!”还没等王经理说完,青年便开口打断。
“它……它我这表才刚摆上一个星期好不好?!”王经理简直气急。
“一个星期也不短了,你说这表你光叫价那么高,没人买它也不是钱啊对不对?不如便宜点儿卖给我,钱到手了那才叫真的值钱……”
王经理几乎快被这青年气笑了,他看着青年,开口道:“我说小兄弟,我做表行生意也有十来年了,像你这么死皮赖脸地磨价的我还真没见过。这表180个大洋,绝对一分不能再少。卖不出去它摆在我的台子上,也是我表行品味的证明。你要是能拿出180个大洋来我就卖给你,如果不能拜托你不要再来耽误我做生意。”
被表行经理将了这一军,青年顿时有些哑火,他又瞥了眼台子上那块手表,继而说道:“那我改天再来。”
说完,青年转身走出表行。
“年纪轻轻,贪慕虚荣!”王经理看着青年的背影,不屑地点评道,而后他回过身来冲着那两个小店员一瞪眼,“看什么看,给我继续干活儿!”
“姥姥,您放心,我已经联系上修表的地方了,他们说最近几天就能把表修好……对,您放心吧。这件事我能搞定,他们要是敢再来闹事,你就告诉他们来找我。行好了我知道了,好再见。”
挂断电话,沈煜脸上那信誓旦旦的表情很快便消失不见,他缓步走出电话局,脸上是满满的愁容。
说起来,沈煜也算是个身世坎坷的孩子。沈煜的父母在20年前那场席卷关外的鼠疫中双双去世,只留下了仅仅一岁的他。沈煜自小就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沈煜的姥爷叫谷润青,是个钟表匠。老人家早年在表行学徒,后来学成后便自己回到镇上开了个钟表铺子。因为手艺精湛、收费低廉,生意慢慢站住了脚跟。谷师傅就是凭着这门手艺养活了一家三代的人。然而一周前谷师傅却不幸被一班讹诈党给缠上了。他们拿了一块名贵的洋表找老沈师傅来修,谷师傅不知有诈,便像往常一样开,检修谁知刚一打开表壳就见里面一个零件崩开坏掉。而对方显然就是等着这一幕发生,一见此景立刻嚷嚷谷师傅弄坏了他们的名表,非要沈师傅赔偿300个大洋不可。谷师傅当然不同意,然而对方早有预谋,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堵在修表铺子外砸店砸招牌,就连老谷师傅本人也挨了好一顿拳脚。老人家没想到遭遇这种恶人,急怒攻心病倒在了床上。第二天沈煜回镇上看望老人,这才知道了姥爷的遭遇。
“姥爷你放心,这件事交给你外孙我来解决。”沈煜当时就跟姥爷拍胸脯保证。
然而,大话说出去容易,真想解决可没那么简单。沈煜拿着坏掉的手表跑了几个表行,经多个修表师傅鉴定确认,那表坏的是最重要的部件,真真没办法修了。而沈煜又没法证明这部件并不是因为外祖开盖而弄坏的——当然,就算他能证明,对方咬死不承认,再去找老人家麻烦的话,一样是不行。
所以,要想彻底帮老人家解决的问题的话,办法只有两个:要么认栽赔给他们那300大洋,要么就还给他们一块一模一样的洋表。沈煜当然不甘心被他们直接讹走300个大洋,所以他拿着那块破表跑遍了全关东城的表行,结果就只在太兴表行中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一只金表。然而这表也是价格不菲,沈煜跟表行经理磨了整整三天,愣是没能磨下来一分钱。
算了,好歹总归比300个大洋要少了快一半——沈煜这样安慰自己,剩下的就是想想从哪里筹出这180个大洋了,不知道报社能让自己预支几个月的薪水?
沈煜一边盘算着一会儿如何向主编开口,一边走向报社。然而他一进屋就发现情况不对。只见报社内完全不见往日忙碌工作的样子,记者们都站在报社的一侧,他们三三两两地凑做一堆,都向同一个方向张望着。顺着他们手指的方向看去,除了副社长和主编之外,居然还有两个巡捕房的警察。
沈煜吃了一惊,连忙拉住了一旁站着的相熟的小胡记者,低声问道:“欸欸,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巡捕房的人都来了?”
“这你还没看出来啊?”胡学勤瞪大眼睛看向沈煜,而后悄声说,“咱们报社昨晚进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