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的梧桐市是座在拼命用科技发展的三线城市,而夜里的梧桐市却很安静,重新归于发展前的模样,这里的安静不是商家关门收摊,而是他们会自觉避免产生噪音,连走在路上的人,都会不由得放慢脚步,说话都会轻声细语。
“方先生。”走了一段路程后,严月先开了口,这样的环境就适合进行一些深度探讨,“你为什么不当律师了?”
方西乔:“因为生病了。”
“可你目前的病情是轻度的,也控制的很好,生活工作完全没什么大问题。”严月深吸了口气,“为什么不继续做呢,难道是不喜欢做律师吗?”
“我喜欢。”方西乔没有任何犹豫的开口,“喜欢做律师,每次站在法庭上为受害者维护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了那么一点的价值,虽然这个世界可能不太爱我,可是它却给了我能力去爱这个世界,我为此而感到高兴。”
方西乔把双手插进风衣口袋里,望着前方的路笑了笑:“可就是因为我喜欢,所以我才放手,指不定上法庭的时候就严重了,爱这个世界还有很多方式,我可以关注老年痴呆患者,力所能及的捐钱捐物,在路边看到流浪狗就喂养,亦或是资助贫困儿童,让他们寒冷的心温暖起来,让他们以后也有能力去爱这个世界。”
严月缄默不语,她知道方西乔说的这些不止是说说而已,她每周都能见到方西乔带着一大纸箱的东西去寄,她还曾经见到方西乔在和一个皮肤黝黑的孩子视频聊天,那个孩子叫他“方爸爸”。
“那…方先生你说,我是不是应该辞职。”严月偏头看着方西乔,这个男人今天穿着一身休闲装,不再是西装皮鞋,让她更觉得这是两个朋友的对话。
方西乔只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计划,每个人的人生计划都不同,我们虽然是同病相怜的室友,可我也没有权利让你决定一些什么,但我希望你先治疗,你的病是有机会根治的。”
家族性阿尔兹海默症却不能根治,严月总说他们同病相怜,可他们两个还是有差距的,严月有机会能继续快乐的生活,结婚生子,可他不能做给予这些的人。
严月浅浅一笑,没有说话,现在不是她来决定,是白正来决定,她跟着长征了六年,在要胜利的时候有了被替换的危险,那些古代君王在登基前后不都是会杀开国功臣吗。
两人各怀心思的走到了药店门口,又在药店门口分离,严月站在冷风中狠狠的拍了自己脑门一下,她哪里需要买水果,冰箱里的水果都还没吃完。
她只是觉得有方西乔在,心里能够安心一点,合租久了,已经习惯和另一个人呆在同一个空间里,虽然互不干扰,没有多少的交流,但知道有这个人在,心里总能感到一些慰藉。
严月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路后,绕进了一个居民区的小巷子里,她突然记得这里有一间老居民开的茶馆,跟老舍先生笔下的茶馆不相上下,是她大三为了更好的照顾李欣,出来找房子的时候发现的,这里的一个老先生大智若愚,糙话里藏着大智慧。
那时候虽然她没有表现出来,但其实她和李欣一样都到了绝望的边缘,是那些糙话给了她和李欣醒悟的当头一棒。
“老先生,这几年生意还好吧?”严月站在巷尾,抬头看着旁边居房的防盗窗。
防盗窗的另一边坐着一个扇着蒲扇,在看人打麻将的七旬老汉,听见窗外有人在喊他,马上转头去看,笑了笑后,边起身边往门那边走去:“门在那边,从那边进来。”
“喝什么茶?”老先生其实并没有认出严月来,这里都是街坊邻居来打牌喝茶,很难记住一个萍水相逢的人,“外面有人打牌太吵,进里面去坐吧。”
严月边往里走边说道:“绿茶就好了。”
她现在的病只能喝一点绿茶。
“你喊我老先生,是认识我?”老先生把茶倒过来后,有些期待的在问,他年轻时候是个教书先生,后来碰上文革十年,就没教书了,已经很久没人叫他一声“先生”了。
严月怔住,笑道:“七年前,您开导过我和我朋友。”
“是吗?”老先生呵呵一笑,立马挪来一张凳子,在严月对面坐下:“那你来找我,是又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
“工作上的事…”严月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只是花一点钱买了杯茶喝,却要人家费口水和大智慧。
老先生听严月说了工作上的烦恼后,拍着自己的大腿直笑不语,或许那些烦恼在他的眼中就只是一些不痛不痒的自寻烦恼。
方西乔在药店买了医生开的处方药,直接就出了药店,住在附近的牛正刚好看着他的背影进了药店买感冒药。
严月从老居民房出来的时候,走路的步伐已经轻快了不少,看见方西乔还笑着打了个招呼。
方西乔虽然有些不知所措,但也笑着回应了一下,余光瞟了眼严月空着的双手,也没有说什么,冰箱都已经要被水果挤满了。
严月一向都是有时间买水果,没有时间吃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