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西乔也没有说什么,开车去药店买了一些药膏给严月抹了点,随后又带严月去饭店吃了晚饭。
回到公寓,严月进房间拿了睡衣就去洗澡洗漱了,洗完后又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
方西乔洗完澡出来,也坐到沙发上看书,时不时就会望向严月,虽然严月一路上都没有什么异样,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严月整个人就像是魔怔了一样,没有了生气,他说什么就会跟着应什么,没有主动开口说过话。
十点半的时候,方西乔瞧时间不早了,把视线从手机屏幕的时钟上移到聚精会神的女子身上:“睡觉吗?”
“啊?”严月闻声,视线偏移了一下,声音有些软软的,就像是酣睡时突然被叫醒的声音,“这才几点啊,睡什么觉。”
方西乔抿嘴,有些担心的看着严月,然后坐到严月身边,伸手探了探额头:“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哦…”严月眨了眨眼睛,垂下眼眸,说话的语气就好像是幡然醒悟过来一样,然后直接起身就往房间走,“那我去睡了,方先生你也早点睡。”
方西乔凝神看了一会严月的背影,很快就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追过去拉住严月的手:“哪里不舒服要跟我说,知不知道?”
严月回过头,用茫然的眼神看着,紧接着点头。
只是一个轻轻的点头并没有什么作用,方西乔没有得到一句明确的答复,心里的担忧更重了,手上的力道不免也加重了一些,但严月好像并没有什么感觉,只是盯着方西乔看。
“有什么心事也要跟我说,知道吗?”
严月眨了眨眼睛,还是点头。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心里有事瞒着我?”方西乔干脆直截了当的说开了,“你又想要像以前那样?”
“我没有不舒服,也没有事情瞒着你。”严月不明所以的轻皱眉头,见男人不信,无奈的举起手,“我发誓。”
发完誓后,她就转身回了房间,让男人没有任何开口的机会。
方西乔盯着那扇房门发呆了一会儿,然后转身走回到沙发旁,因为有些郁闷在心,所以直接一拳打在了沙发背上,可他这一拳就是打在了棉花上,达不到拳拳到位的效果,也达不到让他手发痛的效果。
回了房间的严月灯也没开,直接摸到床上睡下,她在想自己被苏建年打了后,是怎么走回到公寓里来、做了那些事情的,怎么她完全都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就好像她的身体在跟着时间走,但她的记忆和意识都留在了被打的那个瞬间。
方西乔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没有心事,她那样回答了,大概又会觉得她是在故作坚强,可她确确实实是没有哪里不舒服,就只是脸上被打的地方还有点痛,至于心事,她也是真的没有。
苏建年的那些话和那一巴掌能让她有什么心事,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那些话只会让她觉得苏建年不要脸、那点同情他得癌的情绪也被消磨殆尽,剩下的都只会是无情了,被打的那一巴掌不过就是苏建年恼羞成怒打的,伤了她的脸却没有伤到她的心,也伤不了她的心。
她现在的脑袋也还是被打后的空白一片,可能是她脑袋空白的表现方式让方西乔觉得她有心事。
严月钻进被窝里,被褥和她的身体碰触在一起,渐渐的让被窝里也有了点温度,仅是一点温度就让体寒的严月睡了过去。
这一睡,许久没有再梦见过以前事情的她做梦了,那扇门后的恶魔伸出了一只手来,想要抓住她,想要把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她再吞入腹中。
她在梦里面拼命的跑,在黑暗中拼命的跑,在看到前方有一点亮光渗透的时候,她像是看到了救赎,更加不要命的往那边跑过去,哪怕跑的胸口和嗓子已经像是火烧过一样。
可身处黑暗中的人,就会化身为夸父,不要命的去追逐那一轮太阳,严月也不例外,而且身后那扇门里也在不断的传来敲击的声音,那声音让她心里的恐惧无限倍被放大。
她发了疯一样的跑,眼前的那轮光亮也由一个白点渐渐幻化成一团,可当她想冲进去的时候,却被一层屏障阻挡在外,她拼命去敲,敲到双手红肿,也没有人来开这扇玻璃门,后面敲的累了,她绝望的背靠着门,渐渐滑落下去,抬头看着前方的黑暗,心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
听到玻璃门里传来的声音,她惊喜的站起身,双手趴在玻璃上,但很快惊喜变成了呆愣,因为她在里面看到了十岁的自己和早就已经死去的妈妈,眼前的情景让她不由自主的伸手摸了摸白天被打的脸颊。
情景画面是从苏建年要和小三走的那天晚上开始的,她妈妈去跪着求苏建年不要离开,可苏建年不耐烦,直接就踢了她妈妈胸口一脚,在门外的她看见后,边哭边冲进去抱着苏建年的大腿,不让苏建年再踢,但苏建年却是转身直接打了她一巴掌,然后就带着家里所有的钱走了。
她记起来了,就是这一巴掌打到她耳朵暂时性的失聪,痴傻了好几天,就像今天白天一样。
“月亮不要怕,爸爸是跟你闹着玩,他不想打你,他很爱你。”突然她被吸进了她十岁时候的身体里面,她被妈妈抱在怀里哄,她一直都梦不到的妈妈,今晚入了她的梦,并且还像以前那样抱着她。
可她还没来得及开心,一抬头就看见一张不断有蛆虫在外爬的脸,她想要张嘴叫,出来的却是十岁孩子的哭声,她拼命的挥舞着两只手,抱着她的女人也慌了,拼命的哄她:“月亮不要怕哦,不要怕,不要怕,妈妈只是太想月亮了,月亮不要怕。”
“妈妈?”严月听见那句“妈妈只是太想月亮了”,心里的委屈突然往外涌,她也不再是害怕的哭,直接就扑进了女人的怀里,发出一阵呜咽声。
是啊,妈妈跳楼的时候她才十岁,妈妈只记得她十岁的模样,不知道她二十八岁是什么模样,想她了,也只能抱着十岁的她。
严月十岁的身体,严月二十八岁的灵魂,阴阳相隔、时隔十八年,母女终于在梦中重逢。
严月哭完后,抬起头想和妈妈说些什么,但她刚抬起头,圆溜溜的眼睛像是被什么东西被吓到了,猛然圆瞪,嘴里结巴的喊着“妈妈”,手指往女人的后面指着,那后面是苏建年,手拿着斧头,把斧头举过头顶,一步步的朝她们走过来,那脸上的狰狞比满脸爬蛆虫的女人还让人害怕。
苏建年靠近了,严月赶紧喊妈妈,可抱着她的女人却是一直在说让她不要害怕,紧接着苏建年在女人背后站定,把斧头举得更高了一点,苏建年每做一个动作,严月的呼吸就急促一分,她已经快要不能呼吸了。
“啊——!”
在苏建年举起斧头砍下来的那一刻,她出于本能的大叫了一声,然后从床上惊坐了起来,发现是梦,她紧绷着的害怕神经才松了下来,她下一秒马上就去把两边的台灯给打开。
深呼吸好几次后,严月伸手自额头的发根一路往后,把头发捋了捋,然后用手撑着额头静坐了一会儿,苏建年在梦里的那张狰狞的脸让她感到极度不安。
那脸上的表情就像是十八年前苏建年决意要抛弃他们走掉一样、也像是今天呲牙咧嘴打她、骂她的表情,还有那把斧头也好像寓意着什么...有点像是逼死妈妈的“斧头”。
随后她就嗤笑了一声,笑的眼睛都朦胧了起来,她竟然不怕满脸都爬满蛆虫的妈妈,竟然会在梦醒后去害怕一个活人。
这个世界真是有趣又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