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是同坐一辆车,雪苼也不跟傅雅珺说话,转头淡淡看着窗外。
都快五月了,杨树新叶成冠,柳树白絮飘飘,她跟赫连曜已经纠缠了一个春天。
君旸紧紧靠着他阿妈,好像雪苼身上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正好,雪苼也不愿意靠着这么没有教养的孩子。
傅雅珺忽然开口,“雪苼,实在是对不起,那天我回去教训君旸了,他还小你别放在心上。”
雪苼心说孩子小你可不小,教完孩子然后又说不是你,这样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什么孩子给你教不坏?这样当人家的妈妈实在是不合格。
但是她也学乖了,没有直接让傅雅珺下不来台,只是淡淡的说:“少帅都说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你还是别说了。”
傅雅珺自讨了个没趣,但是她还是不死心,继续说道:“我知道阿曜那么做是想让大家的面子都好看,阿曜是个好人,别看他冷冰冰,其实他心里很为别人着想,以前我初到他们家,因为想家经常半夜起来哭。给他发现后就陪着我给我讲笑话,带我去厨房偷吃糕饼,还……”
看着傅雅珺那张沉溺在往事里的俏脸,雪苼很不善良的打断了她:“原来叔嫂可以这样相处。”
傅雅珺瞬间红了脸,但很快的就像给吸血鬼吸干了一样变得苍白,她嗫嚅着,唇瓣有些抖,“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曜他……”
雪苼转过头,黑白分明的杏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她,“雅珺夫人,人还是往前走的好,太沉迷于过去,会老的很快。”
说完,她不等傅雅珺再说什么,又转过身看着窗外。
傅雅珺的手紧紧抓住了放在膝上的丝帕,指甲深深的戳进肉里。
她们的对话自然是一字不差的落在奶妈的耳朵里,她倒是没有傅雅珺那么生气,只是三角眼里的光更恶毒。
教会医院在东郊,路途不近,要不是因为这个雪苼也不会跟她们坐同一辆车。
过了闹市,有一段不平的路要走,车子颠地厉害,傅雅珺一个劲儿抱怨,“阿曜也不修修这路。”
雪苼看着外面,她忽然心口一紧,大喊一声“趴下。”
子弹逆着阳光穿透了玻璃,一枪打中了司机,车子歪了歪,向着山崖冲下去。
车里一片尖叫,傅雅珺抱住孩子哭喊,“奶妈,救我。”
奶妈也傻了眼,她坐在那里像个僵尸,事情怎么会这样,这搭上命的事儿可不是她策划的。
车子继续前行根本没有停顿的意思。眼看着到了山崖的边缘。
雪苼大吼:“赶紧跳车。”
傅雅珺边哭边喊:“不要,我不想死。”
“不跳就得死。”雪苼说完,也管不上她们,自己推开车门就跳下去。
车速很快,她跳的时候身体给抡起来摔到了草丛里,直接晕了过去。
看着雪苼跳了下去,傅雅珺问奶妈:“奶妈怎么办?我们也跳吗?”
奶妈去打她那边的车门,发现根本打不开,她也吓得哭起来,“太太我不知道。”
就这么几句话的功夫,车子冲下了山崖……
在撞断了好几棵树后车子的速度终于慢下来,追后卡在了一颗大树之间。
车子嘎然而止,就差那么一点点,就会掉下去。
但是下冲的力量把车窗玻璃都震碎了,而且人的脑袋不断碰撞,傅雅珺跟奶妈也晕过去。
她们车子后面有保镖,因为在闹市的时候给挡下过来的晚些,当看到了这些都吓傻了。
赫连曜很快就来到了现场,他弯腰抱起满头是血的傅雅珺,大声吼着:“赶紧送医院。”
雪苼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赫连曜的声音,她想喊,可是跟哑巴了一样喊不出一点声音,她双手紧紧揪着草用力睁开眼睛,刚好看到赫连曜穿着皮靴的大长腿,她伸手想去抓,可是看着近其实远,她根本就够不着。
耳边赫连曜的声音很清晰,他喊着傅雅珺的名字那样焦急,充满了担心。
一口血痰涌上来堵住了雪苼的呼吸,她举起的手无力放下,又晕了过去。
四五月份的草长得其实并不高,但是因为她躺的位置是凹陷的,因为赫连曜急着救人,所以根本没有人注意她。
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随后是汽车的引擎声也消失了,她孤独的躺着,被这个世界抛弃。
身体很疼,却不知道哪里疼,血流出来的时候开始是热的,却慢慢变冷,她的身体也越来越冷。
她躺着,再清醒的时候是因为下雨,雨点儿砸在她已经没有什么温度的身体上,就跟大石头一样。
尹雪苼就这样死了吗?她不甘心,不甘心呀。
忽然,她听到有人说:“爷,这里有辆汽车出事了。”
一个沉稳好听的男声说:“嗯,但是伤者估计都获救了。”
大概是雨水刺激了雪苼,她紧紧揪住草地,用尽了全身力气喊:“救命。”
她喊的声音自己觉得很大,其实对一个正常人来说是很虚弱的。
脚步声远了,她闭上眼睛,心说这下完了。
注定了,她要变成一个孤魂野鬼,而那个男人却拥着旧爱把她忘得一干二净。
心一动却成了她的死刑。
忽然,脚步声又回来了,跟着一个男人的大手把她抱起来,“姑娘你……雪苼!”
雪苼颤巍巍的睁开眼睛,她视线里的人影是模糊晃动的,大概认了好久她才虚弱的说:“学长,好久不见。”
男人大声喊:“送医院。”
他身边的下人却拦住了他,“爷,这好像不太方便,我们的行踪会暴漏的。”
男人一把推开了身边人,“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让你赔命!”
赫连曜在医院里守了一夜。
奶妈的伤相对轻些,很快就苏醒,君旸因为一直被他阿妈抱着也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脑子受到了震荡,有些头晕想吐。
傅雅珺受的伤最重,昏迷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才清醒过来。
一睁眼她就看到了赫连曜。顿时精神大振,挣扎着想起来,“阿曜。”
赫连曜忙扶住她,“你别动,好好休息。”
“你一直在陪着我吗?”
她全然没管自己身上的伤,眼睛追寻着赫连曜尽是痴迷。
硬朗的脸部轮廓,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深邃如海的眸子,还有那上位者的狂霸气势,七年的时间,他从一个男孩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阿曜。这是真的吗?七年了,每次我梦里有你可睁开眼睛却是空荡荡的房间,要不是有君旸,我真想去死。”
赫连曜看着她抓住自己的柔白小手,不动声色的把她推开躺好,“你好好休息,别多说话。”
傅雅珺再次抓住了他的手,把脸依偎上去,“阿曜,不要离开我,我怕,我害怕。”
赫连曜拍拍她的脸。“放心睡,我在这里。”
她像个小女孩一样撒娇,“阿曜,你不会骗我吧?”
“不会。”
“那我醒了要吃糖拌鸡蛋。”
赫连曜宠溺的捏了捏她的鼻子,“都多大的人了还没改过那个坏毛病,糖拌鸡蛋,也就你能吃下去。”
俩个人不约而同的笑了,属于过去的美好就像一缕清风从指尖穿梭而过,带着时光的温柔扑了满脸。
奶妈扶着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她就说,二少对她们家太太还是有感情的。
傅雅珺睡着了,赫连曜给她盖好被子从病房里出来。张副官就迎上去。
“少帅。”
“查的怎么样?”
“偷袭的人已经抓到,但是服毒死了,身份是七步街的余党,但是我怀疑他这次偷袭不是报复那么简单,应该是有人买凶。”
赫连曜挑起眉头,“说说看。”
“我去让人查了,这个人生前忽然发了一笔财,大吃大喝还去了醉生楼。”
赫连曜眉头皱的更紧,“查不出钱的来路吗?”
“现大洋,没法查。不过我已经派人撒网排查他这几天接触的人,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他点点头,“嗯,一定要尽快找出幕后黑手。”
张副官掉头就走,迎面却碰到了小喜。
小喜一瘸一拐的走路,看起来很吃力,张副官忙扶住她,“你去哪里?怎么不在不在病房里好好休息?”
“张副官您早。我是来看看我们家夫人的,她昨天说来看我可是到现在都没有来。”
张副官取笑她,“你以为夫人整天闲着没事干吗?她可是个大忙人,行了,我一会儿让人回去跟夫人说说,就说你想她想的哭鼻子。”
“张副官你……”
少女娇憨的撅起嘴巴,圆嘟嘟的小脸儿水汪汪的黑眼睛,倒是看的张副官心里一阵荡漾。
不过他是看不上这样的小丫头的,以前在家的时候也许会来了兴致抓过来亲亲摸摸出出火,但张昀铭现在是军人大丈夫,可不会再做残害少女的事儿。
他摆摆手,“行了,你回去吧。”
张副官说话算话真的回到燕回园找了一趟雪苼,其实他也是好意,想提点一下傅雅珺受伤住院,于情于理雪苼都该去看一下,但是却没想到下人说她昨天跟着雅珺夫人一起坐车出去,再没有回来。
张副官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现在可能两种情况:第一就是雪苼半路下车,可是她这一晚上去了哪里?另一种情况就是她也出事。生死不明。
但是不管哪一种,都要马上通知少帅。
张副官又赶紧回去,四月的天热出一头汗,也顾不上敲门他就推开病房的门儿,差点闪瞎了他的狗眼,少帅正在喂傅雅珺喝粥。
擦擦额头的汗,他这算是明白了不是少帅不温柔,只是少帅没遇到那个温柔的人。
赫连曜抬起眼帘,“又有什么事?”
张副官忙说:“少帅,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雪苼夫人不见了。”
“不见了?”赫连曜把勺子重重一放,瓷勺断成两截儿。
傅雅珺看到断了的勺子,眸光一缩。
张副官低声说:“夫人昨天跟雅珺夫人一起出来的,但是到现在谁也没看到人,还得问问雅珺夫人,雪苼夫人是半路下车还是……?”
傅雅珺急了,她推被就要下床,“没找到?我一直以为她也在医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