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给金镶玉下了死亡通知,阿金哆嗦着手指签了字,他本是金家的家仆,从下派给金镶玉当保镖,和她的感情十分深厚,现在还真接受不了这个结果。
她虽然有错,但别人又能干净吗?说到底她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这些人怎么就没给过她机会?
蓝子出一到还没等说话就给阿金怼到墙上,他揪住蓝子出的衣襟,“姓蓝的,你来干什么?我们小姐要死了,你该高兴了?这下她是恶有恶报,你们都高兴了?”
蓝子出虽然是一介书生,但好歹也在军队这些年,不可能没有反抗的力气,而且他身后跟着侍卫和副官,副官一把推开阿金,“放开师座,你找死吗?”
阿金知道自己没法子对付这帮人,蹲在地上抱住头,堂堂的大男人竟然呜呜哭起来。
蓝子出没管他,而是直接去了金镶玉的病房。
医生认得她,前段时间金镶玉住院他一直都在照顾,还以为他是病人的丈夫,医生埋怨的说:“你怎么才来,快去看看吧。”
阿金刚才说的蓝子出还不相信,他也以为金镶玉又早搞鬼,毕竟前几天她还都好好的。
可是现在医生这样一说,蓝子出就觉得晴天里忽然扔了个霹雳,刚好打在他头上。
说话都不利索了,“不,不可能,她前几天还好好的。”
医生语重心长的说:“先生,病人前些日子因为提前出院,加上情绪身体的很多原因,导致了子宫里的血块没有流淌干净,我们为她进行了清宫手术,却因为术后大出血。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最主要的是病人自己没有生存意识,我们也跟你说话,孩子没了她的情绪肯定不好,你们要多多照顾她。可是谁想……哎,我们已经尽力了。”
蓝子出推开他,闯进了房间里。
虽然屋里收拾干净了,但还是有一股子浓浓的血腥气,金镶玉躺在白色床单上,黑发蓬乱,小脸儿几乎跟那床单一个颜色。
蓝子出一步一踉跄走到她身边,抬起颤抖的手慢慢落在她脸上。
金镶玉的脸冰冷的没什么温度,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浓重阴影,她整个人就像个放倒的小石膏像。
蓝子出见过各种样子的金镶玉,灵动的活泼的狠辣的刁蛮的可爱的,却唯独没有见过毫无生机的金镶玉,不,这不是她,不是玉儿。
那些被封存的画面接踵而来,小青梅、艾莲,她们小小的面孔冰冷漠然,带着来自地狱的黑气紧紧缠绕着他,蓝子出的心被掏出一个巨大的空洞,血液正汨汨而流。
“玉儿,玉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金镶玉,你给我起来,睁开眼睛,你这个懦夫,你是怎么答应我的?给我起来。”
“金镶玉,你不能做错了事就逃避,你要承担自己的责任。起来呀。”
“玉儿,我的玉儿,你起来,看着我。”
无论他怎么呼唤,金镶玉都没有任何反应,好像睡着的美人。
蓝子出很后悔,金镶玉有今天他也有责任,这几年都怪自己太宠爱她,把对青梅和艾莲的爱都搁在他一个人身上,去纵容她,却没有教好她,而出事了只会责骂唾弃她,是他不好,都是他的错。
蓝子出摇晃她。喊叫她,可是金镶玉却毫不理会,终于是放弃了他。
“玉儿,你醒醒,你醒来,我们有话好好说。”男人的眼泪何其珍贵,却遍洒在金镶玉的脸上。
“玉儿,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一直都很喜欢,你起来,我们重新开始。”
终于忍受不住这巨大的悲哀,蓝子出抱着金镶玉的身体,放声痛苦。
阿金在门口看着,他本来想把蓝子出给赶出去。不用他猫哭耗子假慈悲,可是他的悲痛太真挚了,阿金下不去手。
更何况,他也知道小姐此时比较想见到的人是他。
忽然,阿金看到金镶玉的手动了一下,虽然很细微,但是真的动了。
“蓝师座,小姐的手动了。医生,医生……”
金镶玉给蓝子出喊了过来,她太年轻了,终究是舍不得红尘的羁绊。
经过一番抢救,她终于逃离了危险。
可是她清醒后却不见蓝子出。
阿金在门口把人拦住,他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恭敬的对蓝子出说:“蓝师长,您请回吧,我们小姐说不想见您,还有这东西是她让我转交给您的,她说算是送您的新婚礼物。”
蓝子出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上等成色的金镶玉翡翠镯子,正是当年在金华第一次见她时候她摔坏的那一只。
那年冬天雪大,蓝子出顶风冒雪到了金华已经是大晚上,他军装单薄冻得鼻青脸肿,给拦在了金华帅府外。
蓝子出知道金大头是给他下马威,所以不动声色等在大门口。
掌灯时分,外面一阵喧哗,一辆豪华马车在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个穿着红斗篷的女孩子,一张雪白貂裘围巾把她围了个严严实实,就露出一双黑葡萄珠一样的眸子,滴溜溜的打量蓝子出。
蓝子出猜想她可能就是金大头的掌上明珠,刚要说话那丫头却扬起了手臂,铺头盖脸的就打下来。
蓝子出哪里容得她放肆,伸手去挡她,偏偏她戴了一只不和尺寸的翡翠镯子,一下就给甩出去。
雪地上立即就多了一抹盈翠的碧光,蓝子出知道这镯子不是凡品,忙去捡了起来。
虽然是落在雪地上,终究镯子跌成了两半,就像两弯流光月影跌落凡间,十分可惜。
蓝子出把镯子送给去,金镶玉却把目光落在他脸上。
这镯子本是金大头重金买来讨好一个戏子的,金镶玉非要抢过来。却戴着大小不合适,她本来就有气,看到镯子断了反而冷冷一笑,那薄冷的翡翠光倒影着她的一双美眸,仿佛有水光在流转,看的蓝子出不仅心神一荡。
也就在此时,金镶玉的小巴掌贴在他英俊的脸上,小姑娘扯下围巾傲气的说:“登徒子,和你的马车给我滚!”
可能蓝子出是天生的受虐体质,被打了他还乐了,觉得这丫头真美,真野,就跟一串小红辣椒一样,火辣辣的。
蓝子出也没再等下去,他带着人到城里找了客栈住下,恰好客栈旁边有家首饰铺子,他付了重金,让工匠连夜赶制,把镯子用金片给接起来。工匠没用传统用的福禄吉祥纹路,而是做成了精致的雪花形状,是蓝子出亲自设计,特别的雅致漂亮,更让玉镯夺目三分。
第二天,蓝子出递了拜帖,这次金大头也不拿架子,亲自迎接出来。
家宴的时候他第二次见到了金镶玉,那丫头梳着双髻,卷卷的前刘海盖在秀眉上,虽然还没有长开,但是从小小瓜子脸上的秀气五官已经看出是个美人胚子,而且还是个辣的美人。
得了机会,他把镯子还给金镶玉,“金小姐,您的镯子昨天丢在雪地上,还给您。”
金镶玉淡淡的扫了一眼,“罢了,这等破烂东西也能配上本小姐?赏你了,大老远的替你们少帅跑一套也不容易,去换俩件皮大衣穿,可怜见的。”
她是在嘲笑赫连军穷,其实并不是蓝子出真寒酸的没有棉衣穿,赫连军本来就是这样,即使大冬天也很少有人鼓囔囔穿大厚棉衣,赫连军都是有血性的汉子,一身的阳气,不怕冷。
但蓝子出没有必要跟她解释这些,“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反正以后都是一家人,还望小姐多多提携。”
他这话说的漂亮,人又长得漂亮,金大头看着他跟女人站在一起的样子,觉得要他是赫连曜就好了。
金镶玉却从他手里夺了镯子过去,“你们封平还真是穷到家了,我就是砸了也不给……”
她举起却没真砸,因为她被那精巧的镶裹给吸引了,孩子就是孩子,她立刻戴在手腕上,竟然大小刚刚好,碧玉流转,衬着雪白的皓腕,十分好看。
原来蓝子出让匠人把镯子给切去了一点,做成适合少女的尺寸,讨了金镶玉的欢喜。
金镶玉顿时蹦蹦跳跳的跑去给金大头看,“爸,你看多好看?”
金大头做了很多年的儿子梦,到头来也就这么一个丫头,自然是宠成了宝贝,见女人高兴对蓝子出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很快就称兄道弟,都忘了这是未来女婿的下属。
也因为这个镯子,金镶玉对他生了好感,以后和他形影不离,开口闭口大篮子的叫。
现在,这个镯子代表着他和金镶玉之间的全部回忆,她把镯子送给了他,代表的是……他们完了。
捏着镯子,蓝子出往里看了一眼,然后浑浑噩噩的离开了医院。
当天,金镶玉也离开了医院,回去了金华。
如此一别,怕是终身不见了。
一转眼,四月也走到了底,天气渐渐热起来,赫连曜的婚礼也准备就绪。
因为雪苼不让铺张,赫连曜也只好低调行事,但他是华北地区的总司令,就算再低调也引起瞩目。
一进五月陆陆续续的就有人送礼,大八关的房子几间都装不下,开始雪苼还有兴趣带着皓轩去打开,无非就是古董玉器金银珠宝,后来她也懒了,有人送礼便让人送到厢房里。
她自己则忙着做礼服,她和赫连曜的,还有皓轩的一套小西装,师傅是以前锦绣坊的老人儿,她出设计图,师傅动手,力争五月中旬的婚礼能穿上。
这是她很久以前的一个梦想。希望自己结婚的时候穿自己设计的衣服,她曾经以为这天不回来,可还是给她等到了。
这天,师傅又有个细节要和她讨论,刚好赫连曜也不在家,她就和小马去店里。
现在锦绣坊的铺子都是余思瑶,不,阿纹在打理。
见雪苼要出去,云生也说要跟着出去办点事情,雪苼也觉得他一个大小伙子整天跟皓轩一个小孩子在一起该闷坏了,便带上了他。
结果在家里学习的皓轩老大不高兴,雪苼最后留下小马陪着他,自己则带着保镖和云生出去。
在路上,云生一直看着窗外。看起来有心事。
雪苼便问他:“云生,你在找什么?”
云生忙收回目光摇摇头,“没什么,我就是随便看看。”
不久前云州发生了惨案,可是丝毫没有阻碍平凡人的小日子,大街上人来人往,非常热闹。
车子在老锦绣坊的铺子前停下,雪苼款步下车,余思瑶已经在等着她。
现在的余思瑶跟以前截然不同,她双目有神脸上有光,变得非常自信,不像以前在白长卿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
雪苼拉着她的手说:“阿纹,辛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