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凭澜看着他,眼神阴鸷,声音狠砺,“记住,没有人能随便侮辱她。”
“属下知错了,求少爷原谅。”
陈桥不敢多言,忙退下。
莫凭澜跌坐在椅子上,他手抚着额头,黑眸里一片怆然。
没有人的时候,他不用伪装,褪去那身坚硬的铠甲,他坦露出被磨得鲜血淋漓的嫩肉来。
无数个夜晚,他就是这样自己舔舐伤口,有时候把那些仇恨目标翻出来,他都觉得可笑。想当一个疯子,管他什么爱恨情仇,他只想活在当下,跟长安柴米油盐,做一对平凡夫妻。
可是开工没有回头箭,他先前坐下的那些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他被卡在命运的齿轮上只有被推着往前,往前,哪怕被碾死压死,也绝对不能停下,更不会回头。
工于心计深于城府,他承认,他是。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很累很苦。
把头深深的埋在了手里,港岛明明很热,可是他又像回到了北方那个贫穷的小山村里,漏风的茅屋,大风大雨大雪根本就无从遮挡,他穿着仅能遮羞的衣服,像垃圾一样被丢在角落里。没有温暖的怀抱没有甜美的笑容,他像一只狗一样,在风雨里卑微生长。
呵,什么白衣飘逸,什么端方如玉,都是狗屁。他莫凭澜装的再高雅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肮脏和卑微,他需要不断的成功和权势来证明自己。一个莫家算什么,一个海龙帮算什么,他要的是权倾天下世人仰望,而要做到这一切,他要无爱也无情。
可是长安呀,唯独对你,我放不下,放不下!
手拿开,他清俊白皙的脸上已经湿润,鲜血混着泪水把这张脸给弄的污秽不堪……
陈桥正在懊恼,忽见房门打开,莫凭澜一身清雅走出来,白色绣修竹的长袍风华玉立,俊脸清冷又俊美,就算是身为男人,陈桥见到少爷也有片刻的失神。
“少少爷。”
“嗯,外面的战事怎么样?”
“听说在和解了,要是我们现在再来,估计就没事了。”说完了陈桥又摸摸脑袋,说这些干什么,来都来了。
“那好,收拾一下,等一有船,我们就回去。”
陈桥本来还想要问点别的,没敢。
这时候,忽然有人来回报,“莫先生,外面有位莫小姐求见。”
陈桥一蹙眉,他去看莫凭澜,莫凭澜的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说:“让她进来。”
长安一定是要回去的,他已经料定了,她孝顺,不可能不顾她的父亲。
他给过她机会逃出自己的掌控,哪怕她到了国外跟什么人在一起都好。可是她没走,就别怪他不放手,就在刚才,他已经打定了注意,就算不择手段他也要把长安困在身边。
长安是他的,她的唇只有他能吻,她的身体只有他能摸,她也只能给他生孩子。
长安走进来,让莫凭澜稍感意外的是韩风凛竟然还是敢跟着。
他挑起剑眉,滟滟的桃花眼里似有碎冰浮浮沉沉,看不清打算是什么。
韩风凛也不打算看懂,男人之间,要么杀要么打,他很利落的说:“我把长安送回来了,莫凭澜,我要跟你谈谈。”
长安万万没料到韩风凛会这么做,她有些担心的摇摇头,怕他们俩个人打起来。
莫凭澜修长雅致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大拇指上的翠玉扳指,他对陈桥说:“带夫人下去休息。”
他说完,没有错过韩风凛因为听到这声夫人而紧缩的瞳孔。
长安为难的看着他们俩个人,站在哪里没有动。
陈桥却不耐烦了,“夫人,请。”
韩风凛往她的方向深深的看了一眼,眉目含笑,“别担心,没事的。”
长安点点头,才转身。
莫凭澜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可是垂在长长衣袖里的手已经深深的抠住手心。
长安往他这边扫了一眼,看到他目不斜视,便跟着陈桥走了出去。
一直等人看不见了,韩风凛才对莫凭澜点点头,“莫老板,不赏杯茶喝吗?”
虽然两个人已经无数次交锋,可这样面对面说话还是第一次,莫凭澜勾起嘴角,很是讽刺的说:“那我该叫你韩医生还是韩帮主?”
韩风凛点点头,“好说,叫我韩风凛就行。”
饶是莫凭澜什么人都见过,什么人都对付过,可是面对韩风凛这种又强脸皮又厚刀枪不入的人还是有一点点气闷,他对外面喊,“上茶。”
一壶喷香的乌龙茶送进来,下人把一杯茶放在韩风凛面前,他伸手就端起来,轻啜一口,“好茶。”
莫凭澜根本不搭理他这茬儿,对他满是敌意。
韩风凛一撩眼皮,“莫老板,你不要这样,我压力很大。”
莫凭澜:……
“好了,我不开玩笑。小面瓜,哦,就是长安,她已经决定跟你回云州,你要照顾好她。”
莫凭澜下巴紧绷,极力在隐忍着,“韩风凛,她是我老婆。”
“呵,你也知道她是你老婆。那为什么总是让她哭,为什么让她差点死在苏余的大牢里?为什么让她差点被姓姜的侮辱?为什么要她大雪天穿着单鞋在雪地上跋涉?莫凭澜,要不是长安她心里只有你,我不会让她再跟你有半分交集,你这个人,不配拥有她。”
衣袖里那只骨骼雅致的手越发捏的紧了,他说的这些莫凭澜每想一次胸口都会疼,再由他说出来疼之余更增添了一层郁闷和羞恼。
韩风凛也没想要得到他任何回答,他忽然笑出声,说的话却是自嘲,“长安那么好,要不是我也颠沛流离,就算用尽手段也把她锁在身边。可是我现在身处险境,不能让她跟我犯险,你把她给好好看住了,要是对她不好我还是会把她给带走的。”
莫凭澜的忍耐终于到了极致,他啪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茶杯都跳起来老高,茶水洒了一桌子。
“韩风凛,你要太过分。”
韩风凛却没有生气,他垂着头,声音里尽是遗憾,“莫凭澜,长安是从小跟我定过亲的,后来俩家悔婚了,否则又怎么会轮到你?你说我怎么总是错过她呢?”
莫凭澜到了顶峰的火气因为他这句话竟然给憋住了,不是他的话有什么威力,而是他落寞的语气,还有那份不得已,他竟然感同身受,有点同感的意思。
身在乱世,他们身为男人,除了儿女私情,总有那么多不得以。
外面,长安焦急不已,她怕他们再打起来。
俩个男人,谁受伤她不愿意。
不远处,陈桥阴森森的看着她,手里握着刀,眼睛通红。
长安本来无心注意到他,可是因为他的敌意太强,她不仅转头对上她的眼睛。
她并不怕他,就算他此时的样子像个屠夫。
因为太熟了,就算陈桥真要伤害她都不会怕。
见她看他,陈桥的目光更凶狠了。
长安本来不想理他,此时看她的样子倒是让她烦躁,便说道:“陈桥,你不用这样,我不欠你什么。”
陈桥不以为然,“你是不欠我什么,但是你欠我们少爷的。”
长安冷笑,她欠莫凭澜?真是笑话,可是她犯不着跟陈桥解释,他没资格。
可是陈桥给她轻慢的态度气坏了,不仅恶狠狠的说道:“你笑什么?你知道少爷为了找你差点丧命吗?我们本事是广粤一带,战斗一打起来少爷就急坏了。找不到船到港岛,我们只好威胁一艘渔船,这一路炮火连天,船老大给流弹击中,我们都轮流摇船,少爷自己都上了。还有闯那个防护网,差点被双方的子弹射成筛子,我们带了是个弟兄来,你看看现在还有几个,要不是阿光替少爷挡了一枪,你现在根本就见不到少爷。”
“阿光死了?”长安认识阿光,他也是莫凭澜的重视保镖,人很憨厚话很好,但是人很好。
“你难过什么,我看你是恨不得少爷死。你看看你跟男人拉拉扯扯,你知道少爷有多难过吗?”
陈桥气急了,话说的都不流畅,胸口只是剧烈起伏着。
长安知道莫凭澜这一路不能顺遂,但听到陈桥说了仿佛看到了那个场景,她的心揪痛着。莫凭澜,你不是不在乎我吗?我死了对你才好,可你为什么还要管我?
陈桥越说越气,最后堂堂七尺男儿竟然哭了,“你觉得你自己委屈,可是你一点都不懂少爷。你看不到少爷背后为你做的,莫长安,你就是自私。”
长安垂下头,她不能失了身份跟个下人在这里争辩,他说的这些她也不信。
恰恰在此时,屋里传来了巨大的响声,好像是桌椅倒了的声音。
陈桥赶紧上前,他刚要敲门,就发现门从里面打开,寒风里从里面走出来。
莫凭澜站在后头,脸色铁青。
长安迎上去,嘴唇刚动了动还没等开口,韩风凛便说道:“小面瓜,我走了。”
“韩风凛!”她叫了他一声。
韩风凛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看长安,他在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想长安会跑过来对他说:“我跟你走。”
可是长安却说:“保重。”
他深吸了一口气,回头冲她痞痞一笑,“放心,在我没有娶到你之前是不会挂掉的。走了!”
“韩……”长安放在身侧的手举起又放下,她不能陪着他,又有什么资格说挽留的话。
莫凭澜一直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眼底一片阴鸷冰寒,接着砰的关上了门。
陈桥赶紧进去,留下长安站在原地,进退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