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到一个人说:“这怎么突然人就没了呀?”
另一个婆子说:“也不算突然呀,毕竟病了这么久。不过这事儿就是不简单,服侍他的人说他吐出的血都是黑的。”
长安手里的小暖炉啪的掉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声音。
俩婆子听到了声音,回头一张望就看到了长安,她们两个吓坏了,白着脸给她请安。
长安的唇颤了颤,好久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们这是去哪里?”
俩个婆子偷偷的对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吞吞吐吐的说:“也,也没什么,就是去干活。”
“你们还敢骗我,是不是我爹出事了?”长安眼睛血红,咆啸起来。
俩个婆子扑通跪下,“小姐息怒,是少爷不让我们胡说的。老爷他,他没了。”
长安身形一晃,差点倒在地上。
身体里也不知道什么支撑着自己没倒下,她推开婆子就往父亲住的秋心斋跑。
一路之上果然是白幡高挂,隐隐约约还有哭声。
她不信,不信爹就这么走了,不信!
“小姐!”小海看到她刚要拦下,却给长安狠狠的推开。
她冲进屋里,看到她爹躺在床上,一身簇新的黑色绸缎寿衣,脸上还盖着黄纸。
长安的怒火把心口烧的火热,要冲过去却给陈桥一把拦下。
床边站的莫凭澜回过头来,看着她皱起了眉头。
长安死死抓住陈桥的胳膊,破碎的声音从喉咙里抖出来,“莫凭澜,让你的狗给我滚!”
莫凭澜一摆手,陈桥放开了她,还顺手扶了她一把。
长安把人给推开,上前扑到了莫如前的身上。
她颤抖着手,废了好大的力气才揭开了他脸上的黄纸。
莫如前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可是他的脸皮却是青色的,连嘴唇都是。
长安颤抖的手放在他脸上,一寸寸摸着,没有活人的温度,只有冰冷。
"爹,我是长安。你睁开眼睛看看我,看看我。”
莫凭澜去拉她,“长安,人已经去了,你要节哀。”
“别碰我。”她推开他,双眼血红,“莫凭澜,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爹忽然就没了,你说呀。”
莫凭澜抿抿薄唇,“长安,爹卧床已久,上次你也听约翰医生说了,他随时都有可能……”
“放屁!”长安打断了他,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
“莫凭澜,是你害死了我爹,你给他下毒了是不是?”
莫凭澜看看左右,等陈桥把人都给带下去才说:“长安,你不要这样,爹没了我也难过。
“虚伪!莫凭澜,我不是以前那个蠢的没边的莫长安,你以为你还能骗得了我吗?我爹死了,你的大仇也报了,从此我莫家就是你的了,是不是?”
“你太激动了,我让人送你回房去休息。”
“我不!”长安尖叫着,“我要报官,我对我爹的死有怀疑,我要报官。”
“长安,你冷静点,听我说。”
俩个人正争执着,何欢儿推门走了进来。
看到眼前的情形她气坏了,指着长安就说:“莫长安,你爹都没了你当女儿的不给他办好事让他入土为安,反而跟澜哥在这里胡搅蛮缠,你想让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吗?”
何欢儿成功的让长安把矛头对准了她。
长安看着她,那眼神儿几乎要把她给生吞活剥了,“何欢儿,你算个什么东西,我家的事还轮到你来指手画脚吗?还是……我爹的死你也有份参与?你们俩个,奸夫淫妇,为了我家的财产,合谋害死了我爹!”
何欢儿毫不示弱,“莫长安,你可别乱说。这莫家,要是没有澜哥能有今天吗?他要是有什么想法早就单出去自己干了,也不至于给你们莫家……”
啪,狠狠的一巴掌打在何欢儿的脸上,长安咬着牙,“贱人,我杀了你。”
莫凭澜甚是头疼,他怕长安受到伤害,忙把人给拉扯开护住,何欢儿反而被打了,头发乱了衣服也给撕了,甚至脖子上还有俩道血痕。
她忍着,大大的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水,更显得楚楚可怜,却也不走开。
莫凭澜紧紧的把长安搂在怀里,“长安,够了,别再闹了。”
他心里很难受,弄死莫如前曾经是他的心愿,可是莫如前真死了他却比谁都难受。
一个威严又慈爱的长者,似师似父亲,抛去仇恨,其实是他最崇拜的人。
长安却觉得他是虚情假意,她永远忘不了在梅园他跟何欢儿的对话,他说不会放过莫如前。
狠命的捶打着他,“莫凭澜,你这个畜生,你还我爹,你快还我爹。”
莫凭澜怕她伤着自己,拼命去握她的手,“长安,你冷静。”
长安太过激动,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莫凭澜抱紧了她,表情痛苦。
何欢儿软软的手握住他的胳膊,“澜哥,你把她送回去吧,这里有我。”
莫凭澜忽然抬头看着她,眼神冰冷,充满了厌恶。
何欢儿一蹙眉,下意识握紧了拳头。
莫凭澜淡淡的说:“有劳你了。”
看着他抱长安离开,何欢儿蹙紧的眉头却一直没有松开。
长安病了,而且是重病,她下身见红,是早产的迹象,人又发了烧。
莫凭澜给吓坏了,莫如前的葬礼都不敢让她参加。
长安烧的迷迷糊糊,也根本没有起床的力气。她天天在做梦,梦到自己还小,而爹爹还年轻,娘也活着。他们三个人去赶庙会,爹爹抱着她,他长的高大威猛,小小的长安就高出了人群一大截,看到了很多看不到的光景,那闹哄哄的戏台子不用往前就什么都看清楚了。
她双手紧紧抱着爹的脖子,爹的手紧紧拉着娘的手,一家三口真幸福。
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挤出来,都是烫的。
因为长安的病,莫凭澜也无心给莫如前搞个隆重的丧礼,三日之后按照云州的规矩出殡,把人埋了后他就专心陪着长安。
忽然,场景转换了,从繁华的庙会到饿了荒郊野外,不知怎么就起了雾,长安站在雾气的边缘处,找不到了爹娘。
她大声喊:“爹,娘,你们在哪里?我怎么找不到你们了?”
没有人回答她,那雾渐渐涌过来,把她也给包围了。
长安拔腿想跑,可是她的腿那么短根本就跑不快,那雾跟有腿一样,很快就把她给密密裹住,她的眼睛成了摆设,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她很害怕,更加大声的喊:“爹,娘,你们在哪里?爹,娘,我害怕,你们快出来,你们不要长安了吗?”
莫凭澜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知道她是烧糊涂了,“长安,长安,醒来,我在这里。”
在梦里,长安觉得自己被遗弃了,恐惧和孤独侵袭着她,她太害怕了,蹲下捧着脸嘤嘤哭泣。
“长安,长安。”忽然有人叫她。
她拿开手睁大了眼睛,远远的,她看到了爹娘并肩站在那里。
“爹,娘。”她伸着小短手去追,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跟着太远了,怎么也追不上。
忽然,场景又改变了。
雾气散去,眼前出现了一条血红色的大河,河水滔滔,漂浮着很多死人和白骨。在河的两岸开满了血红色的花,妖艳的就像撒了一层又一层的血。
河上有条窄窄的小桥,通道对岸黑乎乎的宫殿。
爹娘已经站在了桥上。
长安遽然明白了这是奈何桥,她的爹娘过了桥就到了阴曹地府。
不要,她不要他们走,她不要自己留下来受苦。
她跪下苦苦哀求。
“爹,娘,带着我走吧。带着你们的女儿长安走,从此我们一家三口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娘还是那么年轻漂亮,头发又黑又软,雪白的脸蛋吹弹得破。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摇了摇,“傻孩子,你不是一个人,你肚子里还有宝宝呀。”
“宝宝?”长安纳闷,自己还是个宝宝,又哪里来的宝宝。
她低头,忽然看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而本来平坦的小腹高高凸起。
“宝宝。”她用手抚摸。
“长安。”莫如前也很年轻,一扫他的病容,还跟三十岁时候一样年轻健壮。
“长安,我的乖女儿,没有谁能陪着你一辈子,剩下的路你自己走,不管是艰辛还是孤独,都要走下去。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好好抚养他长大,他是你唯一的亲人了。”
说完,夫妻俩个对她一笑,转头往桥上走去。
长安抬脚就去追,“爹,娘,不要扔下我!”
桥没了,她一脚踏空,落入红水翻滚的河里……
“救命!”
“长安,醒醒,你醒醒。”
长安睁开了眼睛,咳咳死没有什么焦距。她失神的看着房顶,明白了一场梦。
“长安,你醒了,看着我。”
长安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此时她醒过来莫凭澜自然是很高兴。
长安慢吞吞的转过头,眼睛里的光一点点聚集,她看着莫凭澜,忽然想起了爹。
她抓住他的胳膊,“我爹呢?”
“爹他……已经入土为安了。”
长安睁大了眼睛,她猛地起身就要下床,却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到了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