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蹲下,伸手摸着墓碑上的照片。
“韩大哥,原谅我,过了这么久我才来看你。”
“三年了,我离开津门三年了,发生了很多事。”说到这里,她已经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哭泣许久,她才继续说道:“起初,我为了惩罚自己丢下了孩子跟着莫凭澜回了余州。我以为孩子都有人照顾就能好好长大,可是我错了,他们没有了母亲生命就变得不完整,我用我的怯懦和自私换取良心上的安宁,却让他们成了没有妈妈的孩子。现在看着相思和青宝,我才知道我错过和失去的是什么。”
“所以,我想现在弥补,你说还来的及吗?”沉默了一会儿,她继续说道:“我以前和莫凭澜有很多误会,现在虽然解开了,但是失去的东西却再也回不来了。但是我和他之间有俩个孩子,注定了我们之间有剪不断的关系,我也知道他想在跟我在一起,可是我心头始终有个结解不开。”
她刚说完,忽然那边传来一阵喧哗,她立刻看过去。
莫凭澜走过来拉起她,“走吧,这里不太平,卫衡南抓了个人。”
长安的心一下提起来,“什么人?”
“还不太清楚,但衡南说像扶桑人,我们带着孩子们先走。”
长安点点头,她恋恋不舍的看了韩风凛的墓碑一眼,这次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莫凭澜也把目光落过去,他恭恭敬敬的给韩风凛行了个礼,“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长安的。”
长安深吸了一口气,主动拉了他一下,“走吧。”
直到长安走出去好几步莫凭澜还愣着,刚才是长安主动拉他吗?
是吗?
他欣喜若狂,呆呆的站在原地。
长安回头,拧着长眉问:“怎么还不走?”
莫凭澜笑容飞扬,“就来。”
他又给韩风凛的墓碑行了个礼,“韩风凛,谢谢你。”
他们一群人离开了墓园,惊飞的鸟儿又飞了回来,其中有一只灰白色的落在了韩风凛的墓碑上。
高大挺拔的男人慢慢走了过来,他凝视着照片上的男人,明亮的眼睛变得黯然。
蹲下,用手抚摸着墓碑,他轻轻的叹了口气。
光影从杨树的枝叶间筛落在他脸上,俨然是和照片上人一样的脸。
韩风凛,回来了。
津门城北一家僻静的小院子里,年轻秀丽的妈妈正在教着同样秀丽可爱的女儿画铅笔画。
女儿画了一个胖乎乎的小鹿给妈妈看,“妈妈,鹿。”
妈妈哭笑不得,“你画什么怎么都那么肥?”
“爸爸说肥是因为爸爸妈妈都爱它,给它吃好吃的,就跟安琪一样,都胖胖的。”
少妇笑了,眼角的细纹晕开,显得更加温柔,她把女儿抱在怀里,“我们的安琪以后要少吃点,妈妈都要抱不动了。”
“才不要,爸爸能抱动。爸爸,爸爸回来了。”
看到出现在门口的高大男人,安琪张开双臂跑了过去。
韩风凛把孩子抱起来,亲了亲她的小脸儿,“安琪在家乖不乖?”
“乖,安琪画画。”
少妇把孩子接过来,“你快去洗手,马上要开饭了。”
韩风凛把少妇耳畔的头发给挽到耳后去,“谢谢你,葛覃。”
葛覃瞟了他一眼,“你謝我干什么?”
韩风凛拉住了她的手,“谢你给我生了一个这么可爱的女儿,谢谢你让我回到津门,谢谢你……给了我新生。”
葛覃长久憋住的那口气忽然就松了,看来韩风凛终于释怀了。
原来,三年前她强迫韩风凛和她一起出国,可是他的腿却没有很快治好。
跑了很多地方,也看了很多专家,大家给的结论都是韩风凛的腿废了。
没有什么比英雄末路更难受的。
韩风凛这短短的三十年活的浓墨重彩,即便他少年时不热衷名利,可是他后来的功业也是有目共睹的。
更何况他还失去了长安,一夜之间,似乎爱情事情健康全没了。
韩风凛拒绝再看医生,整日里借酒浇愁。
葛覃的劝说他根本不听,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意外出现了,也算是拯救韩风凛的奇迹。
葛覃忽然晕倒,才发现已经怀了好几个月的身孕。
从她和韩风凛在大馆子的那一夜后,发生的事情太多,这些日子她又忙着照顾韩风凛,没有时间去管自己,加上人消瘦的厉害,孩子竟然被她一再忽视,直到五个月多才被发现。
葛覃又是心疼又是激动,更多的是欢喜。
这是上天意外赐予的礼物,给她在疲惫绝望中以勇气,她相信,她能熬过这个难关。
她把这件事告诉了韩风凛。
果然如她所料,韩风凛对待这孩子的态度可跟自己太不一样。
他首先想到的是对长安的背叛,然后是对葛覃的愧疚,再就是对自己的否定,他觉得自己的人生一塌糊涂。
他不敢说出要葛覃打掉孩子这么不负责任的话,可是他也不知道怎么负责,看着葛覃的肚子一天天变大,他在逃避。
葛覃也不逼他,却放开了对他过度的关心,把心思全放在肚子里的孩子身上。
她准备孩子的衣服,却都是女孩的,还给孩子起名字叫安琪。
韩风凛在一边冷眼看着,心里很不服气。
为什么一定就是女孩不是男孩子呢。
他现在心里已经接受了孩子,不过是自己都不知道而已。
孩子快七个月的时候,葛覃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她穿了一件带着花边的袍子,端着一些水果来问韩风凛要不要吃。
韩风凛的目光落在她肚子上,这才几天,就感觉跟吹气球一样涨起来了。
葛覃意识到他在看自己的肚子,便抓起他的手,“你要不要摸摸?”
韩风凛说不要,但是葛覃却没有放开他的手。
她知道他在口是心非,要是真不想要,凭着她又怎么能抓住他?
葛覃把他的大手按在自己肚子上。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肚子里的孩子忽然动了,就在韩风凛的大手底下鼓起老大的一包。
韩风凛当时都给吓傻了。
葛覃也很惊讶,“她竟然动了呀,这孩子平时懒得都不动,这是在跟爸爸打招呼吗?”
爸爸!
韩风凛好像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不是的,是第一次,有个跟他血脉相连的孩子要叫他爸爸。
心情说不出的复杂,他感觉到泪水从眼底涌上来,模糊了一片。
葛覃轻轻的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肚子上,不去看到他的眼泪,“韩爷,人活着注定了要不断的往前走,我相信你一定会拉着孩子的手走下去。”
韩风凛记得葛覃那天穿的是一件柔软而凉滑的袍子,更记得她身上馥郁的香气,还记得有阳光从玻璃窗洒落在他头发上。
从这天以后,韩风凛开始努力。
他是练功夫的人,又练得是奇门绝学,只要他肯,再辅助药物和医学手段,就一定能成功。
葛覃生安琪的时候他还是在轮椅上,初七一直不安的走来走去,他很生气他踱步那样响。
葛覃在经过了十二小时的镇痛还没把孩子生下来,难产。
韩风凛咆哮了,他完全忘了急流利的英文,用中文在产房门口咆哮,要见葛覃。
医生自然不让他进去,他竟然挣扎着站起来。
他在初七惊讶的目光下艰难的走到了病房里。
葛覃躺在产床上,双腿分开,盖着白色的被单。
她的头发包在蓝色的塑料帽里,脸色苍白,全是冷汗。
韩风凛握着她的手,颤声叫她。“葛覃。”
葛覃张开被汗水黏着睫毛的大眼睛,眨了眨,还笑了。
“韩风凛,你竟然能走进来。”
“很疼,每走一步都是疼,可是你说的,人活着就是要走下去。葛覃,你也会走下去,对不对?”
葛覃叹了一口气,“我也想,可是我好累。韩风凛,要是我有个什么意外,你要照顾好孩子。”
韩风凛立刻拒绝,“我不会。葛覃,你别妄想了,我根本不会。连我都需要你的照顾,我又怎么会照顾孩子?这孩子是你想要的,你的天使,你要自己照顾,我不管。”
葛覃知道他这是在激自己,“韩风凛,你真不讲理。”
“我这么不讲理你为什么还喜欢?”
葛覃柔柔的笑,“是呀,我好想就喜欢你的不讲理。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跟传说的不一样,杀人狂长得还这么好看,真没天理。”
“那你就是因为我好看才喜欢我的吗?”
“是呀……好看……是”阵痛再次袭来,葛覃的话语破碎不堪。
韩风凛紧紧握住她的手,“葛覃,你要加油,我就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挺下去,你还没有听到我说喜欢你,你太亏了,你不是个吃亏的女人,这次更不可以。”
“韩风凛!”葛覃尖叫着,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
“出来了出来了,孩子出来了。”护士们用英语一通喊叫,跟着举起一个湿漉漉的小婴儿。
葛覃虚弱的几乎晕过去,而坐在一边的韩风凛,给吓得心跳停了好几秒。
他……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