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许久不曾哭了,上次哭的时候还是她姐姐死在她面前的时候。
院子里,一个一身白衣的男人坐在石桌上,淡淡的看着她笑,“丫头,过来。”
阳光从翠竹的枝叶中斑驳的投过来,照在他那张白璧无瑕的脸上,他整个人似乎带着一股暖意,让她想靠近。
这原本便是他的院子,想不遇见他都难,只可惜让他看见了她如此狼狈的一面。
封凰并未在意她一身的男人打扮,只盯着她脸上的泪水,“哭过了?”
她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没事。”
“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封凰笑的神秘,“最喜欢的去的地方。”
虞折烟原以为他喜欢的地方定是什么神仙宝境,才配的上他谪仙一样的身份,谁知他带他去的竟是——菜市口。
她从马车上下来,只见台子上绑着几个要处斩的人,其中还有个女人。
眼看就要午时了,那几个人眼睛里反倒没有了惧意,只是如同枯朽一样的眼睛看着不断叫好的人。
虞折烟有些惊恐的抬起头,只见站在她身边的封凰脸上依旧是风轻云淡,与那嘈乱的菜市口格格不入。
“我们走罢。”虞折烟扯了扯他的衣角,“我害怕。”
封凰紧紧的攥着她冰冷的手,白玉一样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认真的望着她,“我在这里,没事。”
此时只见两个穿着粗麻赤红,头裹红头巾的刽子手出来,手里皆拿着鬼头刀,和凌迟分尸刀出来,那刀极为锃亮,亦不知多少人命丧于此。
虞折烟从未见过有人杀头的,与周围欢闹的人群比起来,她简直成了怪胎一样的存在。
那监斩官将签往地上一扔,用极长的声音说,“斩——”
刽子手旋即喝了碗酒,然后喷洒在鬼头刀上,然后“咔嚓。”一声,将最东边的那个满脸胡腮的男人脑袋给砍了下来。
只见原本还好好在脖子上的脑袋掉在黄土上,两眼圆瞪,鲜血从脖颈中喷出。
虞折烟不怕死人的,可却从未见过这样血淋淋的一幕。
只见那个女人竟直立不跪,直到那刽子手将她的双腿打断,然后锋利的刀子奔着她的脖颈——
虞折烟感觉到眼前一黑,竟是一双冰冷的手盖在了她的眼睛上。
封凰见她浑身哆嗦,一双眸子里有了些许的悔意。
他直到将她拉到很远的茶棚里,才放开了遮盖在她眼睛上的手,“吓着了。”
“恩。”她蹲在地上,不断的颤抖着,“为什么你会喜欢看这些。”
封凰的眼睛如同月下幽冷的井水,深沉的让人看不到底,“每次看这些的时候,我就在想,总有一日那上面捆绑着的是会是我,到那时候就不觉得怕了。”
她猛地抬起头来,“什么?”
他的脸上带着淡然的笑,好似生死攸关的一切都与他无关,“我们南安王府之所以到现在平安无事,不过是因为一个人。”
虞折烟忍不住要问道,“谁?”
“是当今的太后,她如今年岁已高,我们的时日也不多了。”虞折烟几乎能从他清澈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知道为何那日太后生你的气吗?”
虞折烟摇了摇头,满脸的迷茫之色。
“因为你性子太烈,学不会隐忍。”他苦笑一声,“如此的个性,终究会将南安王府推向死地。”
她错愕的抬起头,“当今皇上不是你的亲叔叔吗?为什么?”
“因为我娘。”
虞折烟看着远处的吵闹声,渐渐的散去了,人们一边走一边讨论着刚才血淋淋的情形。
她忽然抬头问,“顾玠会被砍头吗?”
他的眼中潋滟出清冷的光芒,“你还不知晓,今日大理寺已经查清楚了,是将军府里的一个小厮一时贪财,将史公子推入湖里淹死的,已经在他的屋子里将东西搜查出来了。”
虞折烟满脸的迷茫,“是真的吗?”
封凰看着她,“真的假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子舍弃了自己的心腹史太傅,保全了冬琅。”
她就知道他不会这么轻易的死,一想到早晨的时候他生离死别的眼神,她就满肚子的恨意。
“还有一事。”封凰微微一笑,将她从思绪中拉了回来,“你表哥曾给你来过书信,说他过几日便赴京参加殿试。”
虞折烟笑道,“我表哥学问极好,想必今年的状元定是他。”
封凰摇了摇头,“你表哥虽学问好,却有一人远胜于他,连当今的圣上看过他的文章都称赏不已。”
“谁?”
“是冬琅。”封凰眼底有一丝的算计蔓延出来,却转瞬即逝,“除非他不去参加殿试,否则你表哥要想夺得花甲榜首,根本不可能。”
虞折烟没想到冬琅那样不学无术的人,居然学问这么好,以前倒是小瞧了他。
她不由得冷笑一声,“倒希望他去不得参加殿试才好。”
封凰笑了笑,道:“那你表哥的事情可需要我帮你解决?”
虞折烟狡黠一笑:“让他过来找我,不过不是以表哥的身份,是未婚的夫君。我怕有人去江南追查我的底细,那时候只怕会露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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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折烟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昏沉了下去。
她才走到院子门口,便看见柳树下站着一个身影,见着了她就黑着脸过来,“你这贱婢又跑去了哪里,连主子也不去侍奉。”
她一抬头,看见顾玠笑道:“少爷没事了,叫奴婢好生担忧呢。”
他根本没有从她的脸上看见半分的担忧之色,只怒道:“你跑去哪里了。”
“去菜市口看砍头的去了。”她倒是没有丝毫的隐瞒。
他见她雪白的脸孔,许是吓着了,忍不住,“你一个姑娘家去看那血淋淋的东西做什么,在冲撞了什么的,岂不是惹得不痛快。”
“奴婢还以为被砍头的有少爷呢,奴婢还想去送您一程的。”她一张嫣红的小嘴咬牙切齿,尖锐的声音细薄如刀。
“你巴不得本少爷死了是不是。”他气的紧握双拳,“滚。”
虞折烟忙不迭的走了,头也没回一下。
等她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青荷正拿着香胰子洗脸,见她回来了,才道:“妹妹跟世子殿下去哪里了?”
“随便出去逛逛。”她见桌子上有盘石榴,自顾自的剥了起来,她满肚子的心事,自然忽略了青荷为何知晓她是和世子一起出去的。
虞折烟的眼光不由自主的掠到那荷包上,那栩栩如生的封凰已经绣好了,想来是费了极大的工夫的。
她一想到她居然也喜欢封凰,不由得升起了一丝的愧疚。
“姐姐,我今天见到咱们府里的二少爷了。”她用指尖抠着石榴,“你了解他吗?”
“二少爷的性子极好,待下人也十分的好。”青荷笑的,“与咱们府里大少爷的脾气简直是天壤之别。”
虞折烟抬起头问,“那他可有钟情的姑娘?”
青荷的连洗好了,用布慢慢的擦拭着,“我还从未听说过呢。不过二少爷向来不得宠,又被老夫人欺压着,在府里虽宽待下人,真正将他放在眼里的也没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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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之后,国公府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烟儿的未婚夫君上门来了。
她自从入府之后一直便风言风语的传遍了,更是将他和冬琅的事情描述的春花雪月,郎情妾意。
这日烟儿正当着差,看门的老头便巴巴的送信来,说她未婚的夫婿寻上门了。她顿时又惊又喜的样子,连孟姨娘都替她高兴起来,特地放她几个时辰。
虞折烟刚走到国公府的大门,便看见接过老妈子窃窃私语的说着她的事情。
她一抬头便看见自己的表哥云霈昌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站在门口,背上还背了一个书笈,里面放着破旧的纸伞和几本书籍。
见惯了表哥绫罗绸缎的样子,这样的粗布麻衣竟有些别扭起来,一时间竟不敢相认。
同样看着自己一身丫鬟大半的表妹,云霈昌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喊了句,“烟儿。”
虞折烟见众人都看戏一般,忙流了几滴泪出来,“您来瞧我了。”
他将她抱住,原本满脸痛苦的脸上全是笑意,“怎样,表哥这场戏演的还不错罢。”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不知从何处飞来的鞭子就落在了他的背上,他疼的“哎呀”一声,急忙放开了虞折烟。
他怒气冲冲的抬头,却见一个骑着马的男人怒目而视,手里还捏着凶器,“你是谁,连她你也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