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折烟几乎本能的往四周去瞧,却见不远处的的街角,顾玠那张脸在人群中闪现了一下,却转眼不知所踪。
封凰的眼底满是笑意,却也不去问虞折烟这些时日去了何处,这让虞折烟感到一丝的恐惧,她几乎隐隐的感觉到封凰已经知道顾玠掳走了她。
“还能走吗?”他虽然开口询问,却未待她回答,便将她打横抱起来,直接往邀月楼里走去。
阿诺提着那竹兔子,蹦蹦跳跳的跟在他们的身后,看起来琴瑟和鸣,世人艳羡的一家。
回到邀月楼里,封凰便命人拿来了虞折烟和阿诺的衣衫。
虞折烟接过衣衫的那一刻,竟然觉得一种恐惧蔓延在心头,封凰这个人实在是心细的厉害,那些让人忽略的东西,他却能敏锐的察觉到。
虞折烟换好衣衫后,隔着纱幔隐约的看见窗外的廊下站着那清寂的身影,他一身的白衣和漫天的烟火显得格格不入。
阿诺换好衣衫之后,便将门推开跑了出去,又黏在了封凰的身边。
封凰却淡淡一笑,对阿诺道:“一会叔父让侍卫带你去街上转转,瞧瞧又喜欢的,都买回来好不
好。”
阿诺却不高兴的嘟囔着嘴,“叔父带阿诺去好不好。”
封凰的眼底有一丝的复杂闪过,脸上却依旧是宠溺的笑,“阿诺长大了,你去挑一些送给叔父还不好。”
阿诺乖巧的点了点头,随即像只蝴蝶一般的跑下楼去了,身后有四个侍卫紧紧的追着。
待女儿走后,虞折烟这才走了过去,几乎试探的询问,“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天上的烟火声几乎将两个人的声音掩盖住,亦不知是谁家放的烟火,一阵阵的惊天动地的响。
可待虞折烟转身去看时,却见绚美退却后的灰烬。
直到那阵烟花声停住,封凰才慢慢的开口,“原本想让你欢欢喜喜的过完今日的佳节,可实在是不想再瞒着你。”
封凰轻柔的看着她,眼底似乎有不忍。
“怎么了?”虞折烟抬眸看着他,眼底有无限的惶恐划过。
“昨日你表哥来信过来了,说你的舅舅去了。”他这人素来沉默寡言,也不知道找什么样的话来安慰她,“节哀顺变。”
街上的车水马龙,灯火耀眼的有些刺眼,虞折烟却觉得那样的孤寂和凄凉,自己的至亲竟这样的离开了她,可她连自己至亲的最后一眼都没见到。
带着凉意的风从袖口钻进了她的身上,她只觉得冷,冷的无依无靠。
而就在这时,一双温柔的手扳住她不断颤抖的肩膀,将她揽入到一个同样冰冷的胸口,他衣襟间绣着的竹被她的眼泪打湿。
“阿诺还小,怎能去经历这些难受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人将她送到宫中,交予皇后去照料。”他在她的耳鬓间轻声的呢喃,语声柔软,“我带你去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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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霈昌被赦免之后,便在扬州的一个小县郡里做了县令,虽是个芝麻小官,却也算是能温饱,养着一家。
虞折烟倒是经常写信给他,却不曾来瞧过他,只隐约的听说他娶了一个乡下的妇人,夫妻还算恩爱。
封凰和虞折烟赶了半夜的路,直到天色隐约的透着鱼肚的白,他们才到了那一处还算体面的宅院里。
虞折烟见府门上挂着白色的灯笼和白帆,忍下去的眼泪又扑簌簌的滚落。
封凰扶着虞折烟下马,却见府门已经开着,便径直的走了进去。
虞折烟不是第一次瞧见自己的亲人离开自己,她还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母亲死了,无论姐姐如何劝慰,她都不肯接受。
院子里正有一个一身素缟的女人往铜盆里扔着纸钱,见有人进来了,忙起身迎客。
虞折烟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却见那妇人样貌还算清秀,自有江南女儿的轻柔和温婉。
云霈昌毕竟曾获罪流放,而且又与叛贼顾玠有所牵连,官场上的那些人自然不愿与他有太多的牵连,所以过来的宾客也寥寥几个。
而虞折烟和封凰身后跟着十几个威风凛凛的人,一个妇道人家自然是吓坏了,一边让丫鬟去找婆婆和夫君过来。
“几位稍等。”那妇人紧张的行了行礼。
最先过来的却是云夫人,她与虞折烟已经四年未见,虞折烟瞧见她的第一眼,便已经泣不成声,只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舅妈。”
云夫人年纪虽大,可四年前却依旧是风韵犹存,如今鬓角的发也半白了,眼角也耷拉下来,满脸的褶皱。
“我的折烟,你回来晚了。”云夫人呜呜的哭着,眼角已经红肿的成了一条缝,“你舅舅临终前还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说她最疼爱的便是你,你却不来看他。”
这话如利刃一样狠狠的戳着她的心,她那时候在做什么,在和冬琅缠绵悱恻。
封凰忙将虞折烟搀扶起来,见她不断的颤抖着,不由得眉目间笼罩着阴郁。
虞折烟走过去将舅妈抱住,“都是我的不是,我母亲去的早,是舅舅和舅妈将我拉扯大的,可折烟却不曾尽孝。”
云夫人和虞折烟正在抱头痛哭,却见云霈昌急匆匆的走来,见到立在庭院里的封凰,顿时脸色大变。
原来这云夫人只顾得和虞折烟哭,竟忘了给皇上磕头,这可是大不敬的罪责。
他赶忙向着自己的娘子使了一个眼色,然后跪地大声的道:“微臣参见皇上。”
云夫人这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忙也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而云霈昌的夫人却此时也已经吓傻了,她不过是乡野出身的丫头,没见过什么世面的,更何谈一睹天颜,只目瞪口呆的抬头望封凰身上瞧去。
却见他一身的白衣,脸上虽没有一丝的表情,个眉眼间自有一股皇家的威严和岑傲,让人忍不住的顶礼膜拜。
最先反应过来的却是她身边的丫鬟,忙用手掐了掐她的胳膊,她赶紧跪在了地上。
封凰扫了一眼众人,“朕与折烟乃是微服出巡,不便暴露身份,更不能让旁人知晓这件事,都起来罢。”
虞折烟亲自将舅妈给搀扶起来,然后又让人拿来了素缟换好之后,便进了舅舅的灵堂。
她一见到那漆黑的棺椁,含在眼眶里的眼泪再次的落了下来,她跪在地上,砰砰砰的磕了三个响头。
她磕的极为用力,连地上的青砖都在震动着。
待她磕完最后一个响头,却并不站起身来,只是呜呜的趴在地上哭了起来。
云霈昌的夫人正陪在她的身边,将她如此哀痛的模样,忙将虞折烟搀扶了起来。
虞折烟在舅舅的灵堂里守了两个时辰,才在丫鬟的搀扶下,才出去用饭了。
封凰背乃是九五之尊,自然是不能与虞折烟一起用膳的,虞折烟被安排到偏屋里,陪同的只有那云霈昌的夫人。
虞折烟的胃里像是被塞了石头,自然是吃不下的,只抬头看着那女人,有些漫不经心的问,“表嫂叫什么名字,瞧着你年纪小,只怕比我还小罢。”
“妾身姓谢叫嫣嫣,比夫人小两岁。”她时常从婆婆那里听闻虞折烟,她的名字世人皆流传,尤其是那段与顾玠和新帝的恩怨情仇。
虞折烟见她还算体面,行事间也算是有几分规矩,不由得叹道:“你便唤我折烟罢。”
那谢嫣嫣不敢反驳,只恭恭敬敬的点了点头,却给虞折烟夹菜盛饭,十分的殷勤。
虞折烟心中哀痛,没吃几筷子便又坐下暗自神伤起来。
封凰在和云霈昌不知在屋子里商议着什么,谢嫣嫣却要去采买一些下葬用的东西,又生怕虞折烟在府里一个劲儿的痛哭,便自己拿了主意,让她陪着自己一起去。
虞折烟知晓府里过的拮据,原本奴才该做的事情,只能亲自去做了,毕竟府邸里能用的小厮也就一两个。
她要出门的事情自然是有人回禀了封凰的,他叫人给她送来了一摞子的银票来,只说让她好生的置办,陪葬的东西也要最好的。
那谢嫣嫣见虞折烟和封凰的关系复杂,但却并无半分的君臣之礼,不由得待虞折烟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虞折烟虽未置办过这些,可自己的舅舅也算数富贵了多半辈子,东西也只要最好的。
待虞折烟忙完一切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虞折烟提着灯笼和表嫂回来。
就在两个人到了府门口的时候,虞折烟隐约的瞧见一个人在磕头叩拜。
“那人是谁?”谢嫣嫣的声音里满是疑惑。
可虞折烟好像是魔怔了一般,嘴里不断的喃喃着,“姐姐,是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