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姑姑。”
尤一曼反应过来,把烟托从嘴里拿出来,咬着烟就着那火苗点燃:“你师父有让你跟我说点什么吗?”
“有。”
“是什么?”
“他说你看过那份东西就知道了。”
尤一曼手戴烟托抽着烟,微斜着头,碎发散落。半晌,她轻笑了一下朝椅子上靠去:“他真是对我好放心。你呢,他有说让你做什么吗?”
沈一弓摇了摇头:“师父让我听你的。”
“马维三是不是把他的枪给你了?”
“是。”
“那就行了。”尤一曼长出了一口烟来,眼睫轻颤,“你要做的只有一样,明晚我会告诉你的。”
明晚,十点,法国人的车在外白渡桥过桥时可对其前后夹击,迫使车上的武装人员下车。法国人带部队守着这批烟膏,武器装备一般,只要这边出的人手足够就能把货抢下来。
这事儿尤一曼去安排。马维三怕出事还特意又差人过来盯着。
沈一弓第二天只等天黑,天一黑带着到去找尤一曼,女人塞他一张字条,他展开看过后,便从霍宅消失无踪。
至于霍左,昨夜起被押回巡捕房后倒也没受什么为难。到底身份摆着,跟马维三也算狐朋狗友,多少还有合作关系。牢寓虽然看起来寒酸,可怎么着也不会冒出什么人对他恶意动手。
天一擦黑,小贩归家,街头渐渐人烟稀少了,所有人便都聚精会神地等着法国佬的那一车烟膏入城。这车货走的水路,由印度那儿运过来。押车人清一色的白人鬼佬,由码头装车以后,披着夜色运车进来。九点后上海街头就都静了,郊区更没什么人。卡车亮着明晃晃的一对大灯沿大马路往租街里开。将要上桥的时候,却听夜幕中传来别的汽车引擎声。
卡车上了桥,却看桥对面横下了一辆轿车。司机心底嘀咕,借着后视镜往桥另一边一看——后头也紧跟着拦上了一辆汽车。
河岸边响起了枪声——一时间静默夜色彻底被打碎了。子弹先穿过驾驶室里几人的脑袋,接着便往押车武装人员那儿去。
一时间厮杀声起,本寂静的河岸桥面上只剩火拼枪声。
此刻马维三就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等着,电话响起的那一刹,他比任何人窜得都要快,直冲过去拿起听筒。这家伙整双眼睛像都要瞪出来。
听他义正言辞地:“是,这里是巡捕房。什么?好!是,情节太恶劣了!对,实在太猖狂了!好好好,我一定会尽快将人逮捕归案的!”
他挂上电话就猛一拍桌,咧嘴笑着大骂了一声:“妈的,这帮小瘪三是要造反了!”
这出大戏咿咿呀呀拉开帷幕,他马维三就是挂帅上阵的穆桂英,指点江山运筹帷幄仿佛就在这云谲波诡之间。
言毕,立刻带人往拘留室那去,到了就冲守卫人员喊:“快,提审霍左!就现在!”
马维三手轻轻一挥,他身后紧跟着的人就立刻上前随那守卫去了。事情做到这,他好似长出一口气,下意识扭头看了眼座钟上的时间。
10:27,还行,不算迟。
霍左在他的牢房中淡定躺着。如此闲适,像躺在家。锁打开的时候,他眼皮动了动,却也没起,直到那门开了又重重合上,他才突然笑出声来:“想不到——想不到最后来这儿看我的会是三叔你。”
语毕,一个挺身坐了起来。小小牢房内,正背手站在中间的就是秦胜诸身旁的心腹守卫:周卫。
他身上穿着巡捕房里警卫服,明显就是刚刚紧跟马维三身后的人。见被霍左拆穿,周卫也不反驳,只是轻摇了摇头:“小霍,我跟你说过,年轻人走夜路还是得看着点地,走久了难保要摔跟头。”
霍左两边手肘撑着膝头:“别的我也不多问了。今天来你应该就是想让我死的吧?”
“你手底下的人抢洋人的烟膏,杀洋人的士兵,自知重罪难逃,在狱中畏罪自杀。合理吗?”
他冷笑:“是啊,畏罪自杀,又能洗脱秦老爷身上嫌疑,还能借此机会与原本的黑道产业一刀两断,真是一石二鸟的好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