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过往,几人情伤,再有凄苦等待、求而不得和凶杀、仇杀,便算是故事的全貌了。霍左一支烟都没抽完就把往事说尽。二十几年前一桩过往,烟花巷的女人怀上了背她出局的苦力的孩子。苦力走了,孩子生了下来。头两年还来信,说有朝一日要带娘儿俩过上好日子,结果好日子没等来,等来一个杀人放火的强盗。
“就这样,我娘褚秀秀,死了。”
“你娘也死了。”
“是。”
“你也是为了你娘要复仇。”
“是。”
“那尤姑姑呢。”
“她是我姐。同母异父的罢了。”
“难怪你们长得像。”沈一弓扔了手里燃尽的烟头倒回竹床上,闷闷又补上一句,“难怪,你会帮我报仇。”
“我帮你不是因为你跟我像。你不像我,你的仇可以就那么痛痛快快地报了,我不行。”霍左也掐灭了烟,跟着沈一弓一块躺下去。屋里头是彻底就暗了。
他说:“我羡慕你。”
说完他坐起身,点亮了灯,披起了褂子和沈一弓说:“回房间睡吧。明日一早起来,该做事了。”
半年未见,沈一弓看他头发也长了,散落在脑后随意拿根绳子扎起来,仍有那么几根碎发散落下来。
霍左端着烛台行到门前,回头望了眼床边少年:“你的仇痛痛快快报了,也该轮到我。”
他深吸口气,望着手里烛台照出的灯光柔和漫道四周。
“那破地方,该敞亮敞亮了。”
沈一弓就看着霍左身影越来越模糊,他想上前追上他,可脚步莫名就一软,手正想撑,却跟着没力气。开口说话,一句“师……父……去哪……”也是虚浮无力。
他眼睁睁看着那束烛火分出数个影子在他眼前来回虚晃,浑身彻底瘫软了下去。黑暗彻底降临之前,他只听见霍左最后说:“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所以伤天害理的事,我做。”
而后就再没了意识。
等醒来以后,天仍然是黑的,沈一弓心觉不对从那张竹床上爬起来。冲出来望了眼座钟,指针指着是七点十分。
昨晚程长宇走的时候都已经快十点了!他难道是睡过一天一夜?
正好到堂前看见徐妈走来,沈一弓忙冲上去问:“徐妈,我睡了多久。你看见我师父人了吗?”
徐妈赶紧捂住他嘴,左右望去,小声警告他:“我小少爷啊,老爷还没回来这话千万别叫有心人听去了!”
沈一弓着急:“你先告诉我,你看见他没,他去哪儿了?”
徐妈支支吾吾地不说话。沈一弓扫了眼客厅,看今日的报纸摊在桌上,病急乱投医扑过去取来看了。只这一眼,他登时明白霍左走时说的那句话。浑身热血像是顷刻间冷却了下来,一颗心就这么被狠狠扎上了一冰锥。
头版放着张照片赫赫然是片焦土,新闻头条标题写的就是:农贸市场大火连烧一夜,万元投资就此付之一炬!
霍左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我知道你狠不下心。所以伤天害理的事,我做。”
他端着报纸,确认过顶端的日期,仍难以相信地上下反复瞪着那张照片看了好几遍。农贸市场是他盯着建起来的,那里的一块石头一根横梁他都清清楚楚。打从他娘去世以后,沈一弓还是头一回再次有这种浑身发冷、止不住发抖的感觉。
他捏着那份报纸一屁股落在椅子上,语音沙哑低沉望向徐妈:“吴大勇,他来过没?”
徐妈面露难色。
沈一弓拔高了嗓音怒喝道:“我问你,吴大勇来过没!”
“来过……但遵照老爷吩咐,打发了。”
“打发了?”沈一弓怒极反倒将声音重新压了回来,他把手里那份报纸越攥越紧,接着猛地一摔头也不回朝外走去。徐妈急急在后追来:“少爷,少爷您上哪儿去!”
谁料沈一弓挺住步子转身只冷冷与她说了一句:“求太太您别喊我‘少爷’,我沈一弓就只是个穷拉车的。”
“这……孩子,你不要怪老爷,老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