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弓放下了筷子,头也没抬,只是说:“江湖上的事,我都忘了。”
霍左把最后一口烟抽尽了,扔下烟蒂:“可我教你的武功,你倒还记得。”
顿了顿,扫过那盒哈德门又加上一句,“瘾也是,戒不掉了吧?”
沈一弓没理他。他挂上围巾,戴上帽子,把钱留在桌上后,拎起行李箱往外面走。
霍左坐在他身后不紧不慢道:“你不想问问隔了那么久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沈一弓步子没停。
“你那些个工人兄弟最近可过得不太平。”
他在台阶下站住了。
“还有,开年以后还打算罢工吧?罢工倒没什么,不过归根结底是为了多拿点工资,可要是长久不开工,钱从哪儿来?日子反而更不好过吧。”
沈一弓拎着行李箱转回了身去,对上霍左淡然的目光皱眉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来找我。”
霍左把桌上那盒男人没拿走的烟扔给他,看他接住了,起身道:“这儿不是谈话的地方。到你家去吧。”
出来时已经不见二叔踪影了。沈一弓跟在霍左身后,他从头到尾没说一句,更别提自己目前住址,可霍左却无比熟悉绕过街巷楼房,径直朝他目前租住的小公寓走去。进了楼道,沈一弓终于还是略带不快地开了口:“你一直都在监视我。”
霍左这时候已经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他也不答,只催促:“开门吧。”
沈一弓和他僵持在门外:“这也没人,为什么不在这里谈。”
霍左打量了一下楼道左右,倒也无所谓:“可以啊。反正你杀人的事情我也可以……”
沈一弓下意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转而利落将门打开,拖着行李与他进到屋内。门关上那一刻,霍左抬手对准他小腹就是一击,沈一弓手上行李箱直接摔落在地,崩开扣锁,掉落出一大片红底黑字的宣传单。
霍左看沈一弓蹲下身去仓促捡拾,跨过他朝客厅桌旁的小圆凳那落座:“这事情可不好在外面聊。你知道最近抓到这些都是要枪毙的吗?”
沈一弓捡着那些:“你既然都知道,还特意找我做什么。”
“沈一弓,我早就跟你说过。你要走的话,我就会杀了你。像我杀了别人一样。”霍左说着,从腰间取出一把枪来放在桌上,“你这条命是我的。”
“我以为三年前我还了你的。”
“你说的不算。”
“那你今天就是来杀我了?”
霍左看他把这些传单在行李箱中重新装好,扣上了扣子,眼神微沉片刻,笑道:“不,我来是跟你谈生意的。”
“我跟你没有什么生意可以做。”
“兴丰面粉厂工人罢工三个月,要求提15%薪酬,单双休轮流,妇女三个月产假。年后要求工厂答复,但据我所知,工厂人事部门已经在宁波、绍兴、嘉兴乡村地区以原本条件加包食宿进行招工。”
霍左翘起了二郎腿,望着沈一弓的眼睛不紧不慢道。
“红星火柴厂工人罢工两个月,同样也是要求工厂年后就薪酬问题进行答复,但工厂显然不会轻易答应。更大可能是你的那些‘朋友’会因此失业,生活拮据,一时半会儿无法解决就业问题。”
“工厂不可能永远都靠压榨人的手段牟利。新的工人也会反抗。”
“是,可旧的工人呢?最终你们争取的福利制度只会落在仍身处工厂里的工人身上。已经被辞退的人除了说一句‘我为提高工人酬劳做出过贡献’之外,还能说什么?”看沈一弓明显露出敌意,霍左摆了摆手,“我来不是跟你吵架,也不想听你跟着那帮什么人学来的‘社会理论’那套。我来给你一个解决办法,既可以保全你那些工人朋友的岗位,又能保证工厂会应允提高他们的酬劳,都有工可做,有班可上。”
圆桌的左面有一扇小窗。冬日里的阳光正从窗外照进来,照在霍左轻搭在桌前的手臂上。而他身影更多隐没在黑暗里。
“你凭什么做这些?”沈一弓望向他陷于阴影中那道模糊的轮廓,“你说了,你是来找我做生意的。”
“当然,我做的这些,都是明码标价。”霍左缩回尚且留在阳光中的那只手臂,冷冷开口,“我要你保护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