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也答:“不曾。”
他们都心狠。对别人对自己都是。小孩子才去论得失,成年人坐下来只谈生意。情情爱爱的,琐碎无谓,留着有几分实用。
霍左从沈一弓那儿回来以后,车在清苑小馆外停下。放下他后,司机载着老爷子走了。
他如往常那样往楼上去。沐浴、洗漱、小憩。躺在床上等人来后一点点揉捏过他后背。只是这次对方正欲更进一步时,他却只轻罢了手将人挥退了。围着浴巾的年轻男人便床上跨下来,跪坐在他身旁的烛火边烧起一锅烟膏。
烧制到恰到好处时,男人将烟杆送到霍左嘴边,看他张嘴含入,恭敬行了礼退了下去。
一女人声音从门外传来:“您在家一样能抽,上我这来费这劲呢。公馆里还愁没伺候您的?”
霍左的头微微后仰,虚眯着眼睛觑着门外来人,慢慢悠悠道:“尤一曼,钱又不是不付给你。”
“侬付的铜币是叫人给你‘泄火’的,又不是伺候你抽烟的。”尤一曼在他床边施然落座,看男人身子骨软绵下去侧卧进松软的鸭绒被里,“你怕什么?老了老了,还怕松了呀?”
霍左“咯咯咯”笑起来,啐她一口:“女流氓。”
女流氓往他屁股上拍了一把,看他眼神迷离,身上没了力气,也就斜下身来靠在他肩膀边打量他:“有人跟我讲你找他去了。你终于找他去啦?我想不到呢,你那么要脸面的人,还以为死都不去。”
“我找谁呢?”
“你说哪个?”
“讲清楚。你不讲清楚,我哪里晓得哪一个。”
“侬那个负心郎。”
“呸。”霍左语气里带上糊里糊涂的嗔味,“他也配。”
尤一曼点点他额头:“再抽,脑子抽瓦特了。唉……要不是你那次受了伤,有了哮喘,我决计不叫你碰这个东西。”说着坐直了身子,霍左倒顺势倒过来躺在她大腿上,叫人一双白玉嫩手轻轻理着碎发。
“那样不抽,难受呀,阿姐。”
尤一曼低着头看着他:“您今天没咳嗽,难受什么?”
“我今朝见着他了。更加威风了,长大了呀,还高了。”霍左嘴上扬起不识愁不知味的笑,是只抽了大烟以后才会流露出来的傻气,手舞足蹈兴奋地跟尤一曼讲,“他穿了一件大衣,料子还好,不贵。带了一顶礼帽,里头是西装衬衫围着一条围巾。围巾……围巾是有人织起来送他的。你说会是谁送的?那个纺织厂的女工?楼上的大学生?还是……还是……”
尤一曼指尖梳理过他的发,难得温柔:“你计较这个做什么。”
“我想起来了!”霍左自顾自笑道,“是那个纺织厂的女工,十七八岁吧。肯定喜欢他,他那个样子多讨人喜欢?我要是个纺织厂里打工的女人我也会喜欢。不要说十七八岁,二十七八嫁了人了我也要转过头来找他。”
说着说着,本轻松玩笑的语气就这么哽住了。霍左在尤一曼膝头侧过头,抬手压在脸侧顺势就捂住了嘴。
尤一曼别开了眼去,轻叹口气后也不问什么,等对方一点点平息了情绪后,低头扫过眼男人熟睡过去的面容,抱住他肩膀扶着他睡入被褥里。
她坐床边小声叹了一句:“还说不想。”
沈一弓傍晚边与大勇约了晚饭,就在他工厂外的衢州菜小饭馆吃。他先到的工厂宿舍,把箱子塞进大勇床底下了,才跟他一块从工厂出来,到外头大街上。
大勇这两年又胖了,一件袄子用的布快沈一弓两倍。个头也高了些,往那一站像堵墙,还好脾气一直不错,乐呵呵像尊弥勒佛,瞧见沈一弓还是很热情地一口一个“大哥”喊他。
两人走了会儿,到了小饭馆,一坐下,吴大勇就跟老板吆喝:“老板!先上二两荞麦烧,四个鸭头。”
那儿小二应和了,他扭过头笑呵呵问沈一弓:“大哥,剩下菜吃啥,您点。”
“我请客当然是你来点了。想吃肉就吃肉,那么几个鸭头哪里够塞牙缝。”
听他这么一说,吴大勇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媳妇最近不让我吃肉了。她说我再胖下去,不让我上床了。”
沈一弓笑起来:“小赵还真够泼辣的。”
“可不是?不过我不敢不听她话。菜还是您点吧,我怕我一会儿点了全素,大哥你吃的不尽兴。”
吴大勇去年结了婚,娶得是一块在工厂上班的女工小赵。那姑娘是绍兴人,一个人跑到上海来讨生活,个头虽小,却精明泼辣。吴大勇先喜欢上的人家,追了大半年给追到了,没过多久两人就在大勇他娘的支持下结了婚。
两人现在一块住工厂,为着涨薪水的事忙前忙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