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走你就走,你这点出息?”
“我跟来你就来,那您呢?”
两人各自翻了个白眼。
沈一弓说:“……算了,我认栽。”
霍左也没好气:“我乐意听你这句?”
“别说,昨晚您喊得我还都挺乐意听的。”
话音刚落,霍左转过头就把烟灰往他身上弹,还带着火星子。沈一弓连忙避开跟着喊:“您这是干嘛?小孩子也不这么泄愤的。这衣服纽约货值点钱呢!”
霍左咬着烟就笑话他:“你不是‘国货大王’吗?怎么还穿纽约货,要穿也应该先做榜样穿国货吧?”
“调侃我呢?我也想穿国货的西装,可上生意场,还不得穿纽约货更让人信服?”
“呸,装模作样。”
沈一弓抽着烟随他说,男人骂得再多他也不生气,只是等他把话说完了,终究还是沉着声捏了霍左搭在床沿的手道:“大烟的事……我还是想劝你。”
霍左原本嘴角还挂了讽笑,听他这话脸沉下去了,把手从对方掌心下抽回来。
沈一弓继续:“我问了一曼姐,她说是因为咳嗽。咳嗽的话咱可以找方子治,不必……”
“你要走赶紧走,你们市场那么闲老板失踪一整晚上都没人找吗?”
“……行吧。”沈一弓把烟按进了烟灰缸里,将领带也系好了,“当我没说。”
离开前,霍左仍就坐在那儿没动。沈一弓停住脚步,回过头:“你明明当年可以施以援手帮助许若农,现在只是帮帮自己而已。”
“你不要自作多情,你怎么就觉得我这样是不开心呢?”
霍左的话让沈一弓彻底没话好说了。他拎着自己的西装外套,站在门边忽然也笑了。
“是,我在自作多情。”沈一弓拉开门,“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也算是大半年未见,一见就没什么好话可说。沈一弓走出饭店时仍然弄不清自己刚刚微妙失控的情绪是怎么回事。好歹也独当一面多年,见过商场你来我往的虚情假意、尔虞我诈,早习惯了将真实情绪藏在心底。愤怒、不满这些本来就不是成年人应该常摆在脸上的,可只要是撞上了霍左,沈一弓总觉得自己莫名就会退化回十几岁愣头青的时候。
说实在,这让他感觉不是太好。
这些日子太忙,很久没有了解霍先生情况,最近一次看到他名字还是中央政治局在报纸上公开发表对其委任状。上海的有人惧他、怕他、有人敬仰他、艳羡他,这些年来,高官政要、军阀老总来了又走,在上海滩这个华丽的政治舞台上来来去去,唯有霍左、马维三和尤一曼这三个人在这座孤岛上屹立不倒,说起上海有谁会谈市长或副市长呢?人们所知道的只有这三位地下皇帝,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
这点沈一弓从来都很佩服霍左,不用说他,上海有多少人不佩服?这两年霍左也投资了不少实业工厂,其中有一部分就是他平时联络进货的,沈一弓心底清楚,如果没有霍左私下暗中施以援手,他的国货市场不会做的如此顺利。
但若要说道谢?他也还是说不出口。
是什么样的关系,又该算做什么。
难说。
只是偶然见面,有那么一点机会可以肆无忌惮,他们两人终究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在当时就算没有什么保证、言语都无所谓了,像是能触碰到对方便已知足。这种情绪到底应该算什么呢?沈一弓已不是六七年前的毛头小子,该爱的爱过了,该痴傻的也都痴傻过。如今有了自己一份立业之本,奋斗之心——可偏偏到了情爱上,仍旧是一票糊涂账。
他二十五了,这事却还是分不清、辨不明。
沈一弓一人走了,霍左仍坐床头抽烟。年轻的分不清,年纪大的就一定搞明白了吗?男人皱着眉没耐性地把烟掐了,嘴里嘟嘟囔囔自言自语着:“不长记性!真是不长记性!”
别说二十五有的事控制不住了,三十七的一样也是。
人吗,该过得障一样都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