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她要自由,那好吧。许她那样的女人本就不应该被什么样的男人拘束住,我也是有尊严,我也是要脸的。可离婚以后要我整日面对她叫她老板娘,当做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这也实在是太过折磨,我做不到。”
两人到家已近半夜,赵妈陪小强睡了,沈一弓不想吵醒他们,自己帮着梁清文又是擦脸又是脱衣。梁清文那件昂贵西装上早粘上鼻涕眼泪,毁得差不多了。
这人拍着大腿,摇头道:“可我知道,只要离开尤氏集团,上海想赚钱的公司肯定蜂拥而来要雇我。但跟谁走,对一曼来说和背叛又有什么两样?我心里明白的,这群家伙盯着尤氏这片蛋糕早就蠢蠢欲动,我是个男人,男人!小沈!我不能给我的女人一个更强大的后背已经够窝囊了,我不能再转过头从背后给她一刀,我还是个人。”
沈一弓正给他脱皮鞋呢,闻言奇怪:“那你怎么就想来我公司了呢?”
“大公司一家都没不能选,我其实是想去霍先生那儿的。是他……他跟我说有个新项目,你做的。”梁清文指指他,想想又捂了捂自己的嘴,“霍先生叫我别跟你说。你千万不要往外传啊。”
沈一弓听了也是哭笑不得:“你放心,我一定不往外说。”
是了,不然梁清文这样的角色怎么会想到他这间小庙来做财务呢?
就听梁清文又笑了,泪也不留,只是感慨:“我想想……也好,都说看不起国货,做不了国货,我这辈子给人上人赚了大半辈子的钱了。这钱:美元、银元、白银,这些在我眼里都是数字。这个数字在黄金、股票、地皮间来来去去,越滚越多。可这是什么?这些都他妈是富人的游戏,我这辈子就是个给富人做嫁衣的,我给穷人做过事没?没有!我那么瞧不起他们,我怎么会呢?我爬一辈子爬到这儿我就是想当个有钱的知识分子。”
说着说着,他又撇下嘴要哭。
“可我有了钱,我的爱情,我的爱人,却根本不属于我。”
沈一弓拿他这位醉鬼有些没辙,想哄两句,却看他又变脸,精神满满抬起手像要宣誓:“所以,我想明白了!我要做以前没做过的!我做国货,我给穷人赚钱,我要做一个有钱但可以帮穷人赚到更多钱过更好生活的知识分子。”
沈一弓让他整的一愣一愣,看这样,只好配合的鼓鼓掌说:“是是是,梁先生伟大,梁先生您已经不是以前的那种人了,您的心灵升华了。”
梁先生话说完,醉得往后一倒,四仰八叉躺在床上,轻轻打起呼噜来。沈一弓擦了擦额间的汗,在他床边坐下,笑容苦涩。一个藏匿在他心底的谜就以这样一种方式回答了。
还是霍左,当然是霍左。那男人嘴上不说,却还是在恰如其分的帮他找来了能通力合作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道谢,又该与他说些什么。有许多事仍要忙,为了开办市场,多家工厂都得实地考察,人员雇佣、培训、上岗都是首当其冲得解决的事情。
这份感激就这样一直被沈一弓埋在心底,遇上磨难挫折时拿出来回忆咀嚼几次。靠着一股劲儿也得往前,本就是指望能爬到高处与他平起平坐,总不能人家暗中施以援手了,最后自己还什么成就都没做到。
太丢人了。
梁清文那晚酒醉后醒来,沈一弓就跟他谈了租房的事情。男人像是对昨晚自己失态一概记不清,听他要租房给自己,还勉强客气几句,说自己租住的公寓很好,清净、方便,沈一弓直接报给他一个低价,相当不要钱让他住了,他才终于答应下来,隔天就带着行李搬入了。
也不是沈一弓八卦,那天以后,再见到梁先生,他就总在心底思量,到底是什么样的魔力把他跟一曼姐那样的女人牵扯到一起。还是如此难以忘怀的深刻爱情。梁清文似乎全然不记得自己跟他哭诉过失败婚姻,碰上有女人和沈一弓示好,还在旁以过来人身份给他分析的头头是道,却不知听讲的人早心中窃笑想起他的狼狈来了。
沈一弓在家换了身衣服,出门在街口买了生煎包和油条垫了垫肚子,到公司时已经下午了。秘书小徐守在他办公室门前,跟他通报了一遍上午来过的几位代理情况,说梁先生帮您处理妥当了。沈一弓正想问梁先生,就看梁先生正跟一位金发碧眼的洋人推门进来。
见着沈一弓,梁清文先介绍:“安德鲁先生,这位就是我们蓬莱公司的董事长沈一弓。”
又和沈一弓说:“这位是慕名来购买我们之前出品的那批火柴的美国人安德鲁先生。”
安德鲁过来跟沈一弓非常热情的握了握手,他中文不错,基本能够交流:“刚梁先生带我看了一下你们的市场,你们好棒,我觉得,这种经营模式很好。”
“安德鲁先生在南京办教会学校,需要大批量的日常用品,希望能和我们公司长期合作。”
“那好呀!”沈一弓朝梁清文笑了,同样抱以热情拍着这洋人肩膀,“您说,要多大的量我们公司都能提供。找平价日用品您是找对地方了,蓬莱给您提供的绝对是上海、浙江、江苏地区同价位下最好的产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