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说,她就不应该跟美国人学,该拉下脸来跟你学。”
“学好了然后把我杀了?我这个人当师父就得当得那么憋屈?”
“徒弟要是打败了师父,那叫谢师礼,说明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霍左挑了挑眉,嗤笑一声:“我还年轻,还不想拿自己葬礼当徒弟谢师礼。你这话说的太客气。”
尤一曼历来不怕事情闹大,抱着手臂跟他笑道:“可你那真徒弟到底教出个什么样我还真好奇。有机会能看你们正儿八经再打一场吗?”
“沈一弓从来都不是我对手。”
“真的?”
见她露出质疑目光,霍左桀骜着道:“我可不见得他是能胜过师父的。”
尤一曼倒是直接凑到了他耳朵边笑嘻嘻道:“可他确确实实已经在师父之‘上’了。”
“我说你——”
不等霍左把话说完,尤一曼先跟另外人打起了招呼:“哎呀曲老板!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您长久不来仙丽了!”
这一面说着话一面就从霍左身边闪开去了,将走前不忘冲他小人样地抛飞眼,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秦明月站在众女子中远远望他们调笑,目光微沉,随口应和着小姐妹调笑几句,也不知现又在想什么。
今日天清风和,沈一弓本计划跟梁清文一道去苏北工厂验货,却在临行前接到电话,让他回“小叔家”一趟。
电话那头说:“小叔情况不大好,具体的我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你还是过来再说吧。”
沈一弓挂了电话只能委托梁清文一个人先去苏北,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忙。梁清文也没有多问,收拾收东西就去火车站了,沈一弓则在家换了身旧衣,戴上顶瓜皮帽从后门出去。
从十月湖北那边传来武装起义的消息以后,沈一弓一直都在担心着这一天。只是一来尚难明确眼下国内局势方向,二来“中原大战”堪堪结束,他总心存侥幸,以为针对工农红军的进攻不会那么快速。谁想南京那边才开了三届四中全会,这边就开启了绞杀模式,对所有疑似地下党的人采取杀无赦的态度。
所谓“小叔”也不过是个代号,多为左翼作家,本身并不是党员,但在社会舆论上是站在底层人民这一边反帝国反封建主义的,在胡旭锡主编的《康明日报》上常发表社论。“小叔家”在公共租界内,临四川路,以一家杂货铺做掩护。沈一弓到时临近傍晚,左右警惕扫过一遍,看有没有特工暗中窥视。来往行人交织如常,可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如何,他总觉得空气中总隐隐约约浮动着一丝硝烟味。
自去年许若农、郭峰事件之后,红队的人慢慢将沈一弓吸收为编外人员,郭峰的事最终水落石出,正是他泄露了之前与会人员的资料。除了与沈一弓进行单线联系的红队成员老卢,其他人到现在都不知道沈一弓就是暗杀了郭峰的凶手。
老卢这名字肯定是个代号,但他具体叫什么,沈一弓从不深究。这老爷子过去一年中给沈一弓带来的任务从来都只有一条:专心经营,耐心潜伏,等待联络。
若不是今天这一个电话,沈一弓不一定会记得起这事,也许也是因为他是个编外人员,许多事情红队的人也并不想让他来做。
站在路旁再度确认过无人跟踪,沈一弓闪身进了后巷,穿羊肠小道钻进小杂货铺后门。一进门便闻到了股淡淡的血腥味,他手暗暗放在刀上。轻敲了门,里头传来苍老询问声:“今天关门,不卖了。”
他就答:“听小叔病了,我来探望。”
里头便传来脚步声,随着门“吱嘎”声响起,老卢那双浑浊的眼从门缝里露出来。他满脸老树皮一样的皱纹。
“你可来了!”他拉开了门把沈一弓让进屋。门开以后那股血味便越来越浓。进门是小厅,除了老卢还有两个年轻男人抽着烟愁眉苦脸在桌旁坐着。这和里屋就隔着一道烟灰色的厚门帘子,女人隐忍的呜咽声这会儿就穿过帘子从里头传了出来。
“这是……”
老卢抹了把脸走到他身边:“生了。”
“谁?”
“陆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