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弓觉得这一天过得特别漫长。
从早到晚,事务繁杂。心情疲惫,一句抱怨快到嘴边却又无从谈起。他很想就这样倒在沙发上长睡不起,然而工作与责任把他硬生生的拦在这儿,让他耐下心来询问梁清文:“到底怎么回事?安德鲁和我们签了合同的,他难道想毁约吗?”
“如果只是毁约我还不至于气成这样。你先看看这份声明吧。”
梁清文松开了手,让他自己看看,转头也点起了支烟含在嘴里。沈一弓把报纸展平,快速浏览起来。标题写的是《质量存疑!最大国货市场烂货堆积》,下面还附上一张照片,一个孩子大哭着坐在损坏的椅子上。文字内容则详细写了这些椅子是如何劣质易损,使得孩子在使用过程中发生意外。
沈一弓匆匆看完把报纸往桌上一拍:“这写的太荒谬了,一张照片一段话就来污蔑我们凳子质量不好?”
“现在人都信报纸,报纸上说今天天要塌下来都会有人信,你有什么办法?”
“可这明显就是他们故意找人写的。我们的椅子我们自己做过质量检测,除非用力损坏,不然不会变成这样。我们都在这椅子上坐过,没有问题,怎么可能一个小孩会把它坐坏呢?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有人写就有人看,有人看了就有人信。”梁清文狠狠嘬了口烟,“这还不是最恶心的。我这次去宁波工厂,他们说接了大单,之前合约到期不跟我们续约了。”
“明明之前说好了,他们会继续为我们提供木质家具的。”
“你知道给单的是谁吗?南京来的那群洋鬼子!”梁清文愤愤把烟扔在地上,开口痛骂道,“真是太无耻了,我可以接受他们对我们的产品在合理范围内提出的异议,如果需要我们修整我们会去做,他们若是用自己的产品抢占市场份额,把我们打败了,我也无话可说!可你看看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一弓后脑勺发麻,太阳穴那儿像是有人拿着鼓槌拼命地敲打。他一屁股在凳子上坐下了,脑中思维快速运转起来。过了片刻,他抬头问:“你在宁波的时候问过别的厂家没?”
“家具?问是问了,可咱们开业在即,一时之间根本赶制不出那么大批量的木家具啊。”梁清文懊恼的揉了揉额头,“要不然咱们就把家具区域撤掉吧,有食品、服装、日用品也足够了,不管有没有家具,我们都是名副其实的‘百货商场’了。”
沈一弓却摇头:“不行,我们发出去的宣传单上明确写着有家具区,你现在把家具区撤了,不就是欺骗消费者吗?”
“可咱们现在这家具的名声都被那群洋鬼子坏了,你怎么卖?有谁会买?他信口雌黄血口喷人就这么把咱们抹黑了!”
“有多少家具就放出多少家具,明天我跟你一块去宁波,剩下的工厂都定起来,我有主意。”
梁清文站起身:“你这会儿定下去,卖不掉咱们资金链可就断了!”
沈一弓拿起那份报纸一扬:“洋鬼子不是说我们椅子质量不好吗?坐上去会坏吗?咱们不卖完整的椅子。”
“……不卖完整的椅子?”梁清文愣住了,“那我们卖什么?”
“椅子,我们会卖,不过我们不卖组装好的。”沈一弓说着站起身激动地朝楼上走去,准备整理行李,他在楼梯上停住脚步和紧跟上来的梁清文道,“既然他们怀疑我们的产品,那就把每一个零部件都拆分开来,让他们自己检查自己组装!另外报纸上我们决不能就这么认了,该公开发表的声明我们一样还是要发的,必要时候咱们用法律武器维护我们的名声。”
“自己组装?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如果我们定制的就是各部位零件最后榫卯结构自行组装回去的话,成本能直接减少三分之二!”
“没错,成本下来了我们也可以适当降价,而且仓库储存的空间也能留出大片,买家在购买后检查零件自行组装的过程中自然而然就会知道我们的用材质量。那个时候,这群洋鬼子写在报纸上的攻讦也就不攻自破了。”沈一弓拍了拍梁清文肩膀,“我现在就马上去整理行李,咱们去公司你起草文件,然后我们直接就开公司的车赶夜路去宁波。尽快签订合约,减少工人组装时间,开业时肯定能够补上的。”
“行!那我楼下等你!”
沈一弓听他答应,自己一头钻进了房间里。这个时候什么情感波折都没法多作思量了,公司面对这样的竞争危机,哪里还有时间给他伤春悲秋兀自哀情?
虽说心仍失落着,可该整理的行李,该下楼的脚步都一刻未停。
两个人风尘仆仆赶回公司,大半夜里,整条街的灯都暗了,也就门房那儿守夜人还点着一盏小灯。公司楼下看门大爷看见梁清文与沈一弓匆匆而来,忙拿着钥匙迎出来问:“两位老板那么迟还来做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