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东地区在大杂烩,华南地区多的是英国人,华北满地的苏联人和日本人。
这就是中国,中国现状,全球的目光聚焦在此,所有人都试图从这古老的东方国家攫取属于自己的财富与荣光。在自己的故乡名不见经传又如何?凡是外邦人来此,总能受到礼遇。这片土地的主人已经被枪炮虐待到麻木,他们或屈服于强大者,或沉迷于自己在自己同胞身上掠夺、侵占。他们把受过的罪层层叠叠挤压下去,让更弱小的人来承担这一切。
清醒者则痛苦着,不仅痛苦还面临着死亡威胁。那些不愿看见有人看透这可悲事实的家伙们举起屠刀,拿起火把,把明眼人的双眼烧瞎,将他们试图爬出泥泞沼泽的双腿砍断。有人说:你不听、不看、不闻、不问,你就是安全。
可哪里有安全?
上海吗?北平吗?南京还是重庆?
都不安全。
尤一曼歪过头拨亮打火机也点了烟,她看着指尖那一点火星:“胡旭锡还说,霍董事用程先生走这一步,是很高明的呢。”
“老胡归根结底是个文人。文人有知识归有知识,哪里能做到面面俱到?”霍左把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拿近了些,点了支烟斜靠在那儿,“我让长宇回来了,明天上午到。”
“北平吃不透就别吃了,都知道你上海做大,在把手伸那么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当心别人忌讳你。”
“我本来也不是去吃透北平,只是归根结底,那里不可能一直就放着不去看。现在局势看似明朗实则也还是乱糟糟的一团。仗打完了吗?蒋介石真的赢了吗?这些都不好说。这帮搞政治的赤佬今天来明天去,哪个立哪个死说不准。况且别忘了——满世界人虎视眈眈盯着中国。册那……”
“你胆子真大,这种话也在电话里讲,当心政治局明天就来敲你的门。”
“不然我干嘛用秘密电话。”霍左掸了掸烟灰,“明天,蓬莱市场的开幕晚会你去的吧?”
“你不是不去吗?”
“陈瑞丰那老哥们会来。接下来很多事情得跟他通气,不去不行。”
“你是为了陈少将特地赶回来的?只是为了少将吗?”尤一曼抬起手看着刚做的蔻色指甲等他回复。然而半天也没听见声音。她正想再开口,却听霍左在沉默后和她说:“明个中午,到我家吃饭。”
“除了我应该还有别人吧?”
“我会跟老马打电话的。再加上长宇。”
“长宇上午才到,会不会有点赶了。”
“开年第一日,该说的话先说了好。”
“行吧,要四个人,倒也正好一桌麻将了。”尤一曼靠坐在办公桌上,“不说了,你一路辛苦,今天早点休息。我们明天见。”
这边挂了电话,霍左把手里的烟掐灭在床上躺下了。这上海他还能把控多久,那么多人指着他过日子,而他又能照顾得到多少人?
他是王,也是寇,仰仗他的人总有一天会反过来把他当敌人,今天笑盈盈握着手说同舟共济,等哪天需要出卖他换取自己利益了,这群执政者会毫不犹豫把他霍左的人头拱手而出。
霍左将眼闭上了,莫名从心底生出一丝寒意。曾经他认为自己可以信任程长宇,然而北平之行呈现给他的却是这位老友多年藏匿终究显形的野心。除了尤一曼,他还能信任谁呢?
艰难险阻,步步为营。不过有一点霍左对自己仍是自信——狮子从不需顾忌蚂蚁。能杀死他的,还是只有那些比他强大的。
至少现在,还没几个家伙强大于他呢。
他躺在床上,听钟声响起,十二点到,遥遥听见烟花炸响。1931年就这样在众人期盼中到来。
民国二十年。
这座古老又庞大的古国,在颤栗中拖着年迈的身躯朝前又走了一大步。
沈一弓早上六点就行了,前一晚他睡的很早,洗漱完后,赵妈倒是早早将早餐准备好了,梁清文一身西装坐在餐桌边喝着豆奶看报。见沈一弓下来,扶了扶自己那副金丝眼镜:“老胡七点来接我们去会场。”
“行。”沈一弓扯了扯领带在桌边坐下,赵妈给他盛了粥。他跟老阿姨说:“你去叫小强起床吧,今天他要跟我们一道去。”
“好的,沈先生。是要换小西装吧?”